见人把亲爹埋院子里,还随便压块石头当墓碑。饶是时敬之不着调,仍被狠狠震惊了一把。他咳出一口血,而后才成功挤出声音:“闫清,这是……”
“我爹。”闫清没有拜祭,依然一脸复杂。
“这是不是有点……要不我们挑个吉时,给令尊挪挪地方?”
“不用。他对我有生恩,我养活他到他死,我们两不相欠。”
闫清挑了块空地坐下,双手轻揉额角,像要把情绪呕出来:“掌门之前没问我身世,我很感激。只是来都来了,说便说吧,也好让你们放心。”
尹辞又嗅到一点戾气,他静静站在时敬之旁边,做出倾听的模样。
闫清身世里没有太多刀光剑影,简单到有点普通。
他爹年轻时投奔过陵教,只是一没鬼眼、二没信物、三不会武功,直接被当成冒牌货,打残了半条腿。
认祖归宗难,江湖追兵却宁错杀不放过。后来他爹成了亲,为躲避追杀,和妻子一起逃至息庄。
自打闫清记事,阎子仁只会喝酒。
闫清干完活回家,要么听他嘟哝老祖宗多不得了,要么被他按着打。少有的清醒时刻,他也只会告诉儿子,以后进陵教当人上人,吃香喝辣,女人随便挑,能过神仙日子。
说到这里,闫清沉默下来。
他望向那块石头,眼里没有恨,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时敬之一时忘了害怕,语气柔和不少:“令慈呢?”
“我娘怀着孕,一路支撑我那残废爹逃到这里,生完我就没了。可怜她一片真心喂了狗,我爹娶她,只是不想断了阎家血脉……我娘连坟都没有。”
闫清慢慢伸出手,掌心盖住双目。
“我爹一定很想要这双鬼眼。”闫清说,“他做梦都想送我去陵教,证明自己是阎家后人。”
时敬之吸了口气:“那你怎么……?”
问题没问完,闫清却晓得他的意思:“村里人知道鬼眼,把我盯得很牢。他们怕我暴露,让村子背上‘包庇魔头后嗣’的恶名。”
闫清收回手,露出个难看的笑。一双红瞳散出微光,宛若将熄的炭。
“有人想杀我,又怕被阎不渡鬼魂报复,不敢下手……我爹曾盼我长大点,带他逃去陵教。可惜我九岁那年,他乱发酒疯,脑袋磕上门槛,死了。”
“接下来的事,你们知道。我改姓拜入太衡,一待就是十年。”
尹辞恍然。一个孩子懂事起就要弯腰谋食,哪会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骄傲。闫清他爹着实废物,让儿子受尽苦头,结果连愤世嫉俗的心都没养出来。
从小就要照顾一个残废醉鬼,也怪不得闫清手脚麻利。相比之下,太衡派可以说是人间仙境了。
时敬之颇为动容:“我懂了,你是来和令尊正式诀别的,唉……”
闫清摇头:“我爹有枚纯银精雕的山鬼花钱,他喜欢得紧,没拿去换酒。我走时年纪小,不敢随身带,就埋树下面了。”
敢情是来拿钱的,时敬之的感动渐渐被寒风冻住。
闫清以剑挖土,不多时,他挑出个小木盒。然而木盒一开,他的脸也缓缓冻住——
盒内没有山鬼钱,只有个做工拙劣的长命锁。
闫清将盒子一丢,直直冲进屋内。废屋没遮盖,屋内一片狼藉,全盖了厚厚的雪。闫清目标明确,他寻到窗边,用手指猛抠窗框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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