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逸神色淡定自若,抱着手臂,冷嗤一声,“笑个屁?”
几人赶紧收声,却还是忍不住眼神乱飘。
顾怀玉终于放下青瓷碗,素白锦帕拭过唇角时,满殿官员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清流党众人已在心中将杀招演练了千百遍——
陛下新立,不宜兴兵,
擅改祖制,目无君上,
更遑论那最致命的一击:借私仇而祸国。
每一条都足够击中要害。
甚至已能在脑海中构想出顾怀玉被他们逼问得语塞、神色慌乱的模样。
董太师大步出列,向殿上一拱手,正要开口:“臣——”
“先帝临终的那夜……”
这七个字像道惊雷劈在殿中,连元琢都猛地坐直了身子。
顾怀玉手臂闲适压在扶手,眼皮低垂,看不清眼神,神色间透着几分罕见的幽沉,“曾握着我的手涕泪横流。”
“他说大宸与东辽交战百年,从未赢过,是元家历代帝王懦弱苟安,割地赔款,纳岁币送岁妆……”
咬字撇除他一贯的慵懒,字正腔圆,话说的严肃凝重。
可那搭在扶手的手指,似敲非敲地在雕花木纹轻轻跳动,像是戏文未开前,说书人手中的那一下试探,懒散至极。
若有人真正读懂他的人,便知动作背后藏着的,不是轻松,而是讥诮。
说到此处,顾怀玉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早已丢尽祖宗脸面。”
满殿老臣脊背发寒,顾怀玉把他们当傻子不成?
睿帝是什么人?终日不务正业,吟诗作画,朝会都能连着数月不上。
满心里只有自个儿,哪在乎什么家国百姓?
这哪像是睿帝的遗言?
倒像是顾怀玉自己早就看老元家不顺眼,借此机会说出来。
老臣们齐刷刷望向御座,眼神几乎要烧出洞来。
陛下!他骂的可是您亲爹和列祖列宗!您倒是说句话啊!
元琢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冠冕,甚至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姿态明晃晃写着:朕都坐在这儿听他骂,你们有什么资格有意见?
在这片窒息的寂静里,顾怀玉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道:“先帝说他这一生荒废政务,功业无成,临死才知愧对列祖列宗。”
清流党众人几乎要呕血,望眼欲穿地盯着殿上的元琢。
荒废政务,功业无成,愧对列祖列宗。
这可是顾怀玉替你爹下的定论啊,陛下!你说句话啊!
就在董太师颤抖着要开口时,元琢终于站起身来,认真地说出一句话:“宰执,父皇还说了什么?”
求知若渴的模样,活像是真在听先帝遗训。
顾怀玉在椅上侧身回过头看他,忽然抬手在空中一握,似是在回忆临终之夜那一刻,睿帝颤抖着抓住他的袖角。
“这大宸交给你了,替朕,替元家,挽回一点颜面。”
满殿官员皆屏息,殿外的官都伸长了脑袋好奇地张望。
那只悬在空中的手突然松开,似是临死前的脱力,顾怀玉轻描淡写,又极快地吐着字,“朕求你,看在朕与你姐姐的情分上,再帮朕最后一次。”
“往后大宸万事,皆听卿之所决。”
狂妄!
满朝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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