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变革,可会动摇国之根本,还请圣上三思啊。”有一臣子颤颤巍巍地站起。只见他头戴官帽,手持玉笏,身着深绿直襟长袍,躬身不起。朝服背后的飞禽耀武扬威地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李世安看了两眼,掀起眼皮。
啊,近看还好,远远看着,大概就像……一颗卷心菜?
李世安漫不经心地想着。
他身着天子朝服,大马金刀地坐在龙椅上,双眼偶尔扫过下首,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大臣们背地里的眉来眼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撇了某个被推出来当出头鸟的老臣一眼,嗯,掌司法审判的廷尉之一?没什么印象。一把年纪了,还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可见也不是什么能办事的。也该收拾行李,告老还乡,回家颐养天年了。
李世安手指轻敲扶手,纯金做的龙椅有些冰凉。改推举为科举,可不就触及到世家豪族们的利益了吗?这群唯利是图的投机者,自然就联合起来,和他这个做皇帝的打擂台。
殿上静默无声,在旁侍奉的宫人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殿前失仪,触怒了陛下。宫中何人不知,圣上前些个整顿了皇宫,处置了多少吃里扒外的宫人,手段之狠厉,让人闻之变色。
即为天子,做出了决定,何故旁人质疑问难?也只有这些天子近臣,才敢仗着有功之身,公然反驳圣上的决定,唉,这番,怕是风雨欲来啊。
坐于殿上的男人垂眸不语,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不屑置辩,直让暗中观察的几人忐忑不已,然而想想,对方不过是马上皇帝,弓马娴熟,也不见得会治世御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大抵是提议被驳,不知所措,又拉不下面子罢了。
这样一想,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心中稍定。
感受到空气中凝滞的气氛,胆小的官员均是神色惶惶,坐卧不安。只怕自己卷进圣上与世家豪族之间的争斗。然,身在局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百官列坐两侧,官服之色辨出等级。玄为君王之专用,自是无人敢用。绯为贵,既三公,今日来了两人,均位列百官之首,两者遥遥相对。绿次之,九卿官职。青为下,辅佐九卿之小官。
因着乱世初平,暂无战事,讨论的又是民生国事,惯会舞刀弄枪,上阵杀敌的武官们,自是没有用武之地,即便是三公之一的太尉也没有前来。是以,殿上的均是文官。
安艾坐在中段,隔着人群,看着上首的少年天子,耳边回响起家中长辈的嘱咐,隐在宽袖里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一边是挚友,一边是家族,他该如何是好?
似乎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久到老臣支撑不住,衣衫尽湿,脸色惨白,李世安才慢悠悠地说道,“何卿这些年来殚精竭虑,为朕谋得天下,实乃朕之股肱之臣,朕长感封官一事,亏欠何卿良多。”
男人声音颇为感叹,仿佛下一刻,就要弥补“亏欠良多”的老臣,比如,封官加爵什么的。
不明所以的臣子,还当是圣上对何展的看重。
察觉到落在背脊上的几道视线,何展冷汗直流,这哪是什么看重?分明是催命符!朝中官职均有定数,他如今已是九卿,更上一层……可不就要与三公争锋了吗?
这样一想,何展也顾不得什么驳议之事,一心只想着将自己摘出来。“陛下宽宏,不嫌臣碌碌无为,仍记臣从龙之功。言封官一事,臣受之有愧,朝中能人众多,夺得天下,皆因众人齐心,臣何德何能,敢将功劳尽揽?”
“自封官身以来,臣寝食难安,只怕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如今朝廷走上正轨,百姓安居乐业,朝臣各司其职,廉洁奉公。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此番盛世,乃臣之幸也。”
“何卿所言极是……”
何展松了一口气。这关算是过了。然而,他忽的想起,丞相嘱咐的事情还未完成,正想开口。
李世安却截住了话茬。
“朕却是不知,令何卿入朝为官,竟是如此负担。算来,何卿已是知命之年,本该在家颐养天年,却因朕之故,奔波劳累,费心劳神,实乃朕之过错。”
被迫费心劳神的何展:……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臣还能再战五百年啊,陛下。
然而,陛下完全听不见何卿来自灵魂的呐喊。
心知自己这番怕是触怒了陛下,何展也顾不得失仪,急忙起身,想挽留一二,不曾想躬身太久,起身太急,加之心中惶恐,年事已高,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咚”的一声,男人应声倒地。众人皆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老臣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好不可怜。临近之人脸色发僵,手足无措。见此,本想坐收渔利的清高之辈,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李世安端坐在皇位上,将台阶之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有趣,着实有趣。
果然,有句话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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