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贯规矩的宫人忍不住抬头,看向空地上兵刃相交的两人,刀刃尖泛着冷光,晃眼得很。身着劲服短打的两人满脸慎重,浑身弥漫着杀意,手持刀剑,对立而视,仿佛不是君臣,而是什么仇人。
宫人们看了两眼,只觉心惊胆战,默默垂首,不敢再看,心里又莫名佩服起来,那可是真家伙,大将军可真有勇气,万一伤着了陛下,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世安双眼微眯,抬剑横举,挡住对方的攻势,“哐当”一声轻响,一击不成,男人也被激起了血气,只见男人青筋暴起,手臂肌肉隆起,双眼泛红,挥舞着大刀向李世安的下盘砍去。
李世安纵身一跃,一脚踩上刀面,手腕翻转,长剑一挥,直往对方的脖颈而去,男人仓促地抽回大刀相抵,一往无前的剑势一偏,划破了男人的大片衣服,鼓囊囊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直把侍女们羞得不敢抬头。
于乐却完全没有在意,眼底满是遇到对手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衬着额间的刀疤,显得愈发的狰狞可怕。他腿部发力,压低了身体,猛的冲了出去,远远看着,就像一只发怒的巨熊。
“哐哐哐……”借着冲势,于乐连砍了数刀,大刀因数次激烈交锋而豁出了个口子,李世安节节后退,稍显颓势,剑刃表面布满了裂痕,李世安后腿一支,抵住了对方的大刀,一抬一压,于乐只觉有千斤压顶,利刃袭来,剑刃死死地压着大刀,向他脖颈而来,于乐屈膝半跪,勉励相抵,仍是不敌。
要死了吗?
被满满的杀意笼罩,手臂发颤,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于乐一时忘了这只是寻常的切磋,还当是自己仍在战场,与敌人决一死战,“主公……”弥留之际,他有些遗憾,自己恐怕不能继续追随主公了,好想再吃一次……主公给的馒头啊。
乍一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称呼,李世安微怔,剑刃应声而断,尖锐的碎片扎进了于乐的身体,晕染了一片血渍。额头的汗水蜿蜒而下,浸湿了额头的碎发,微风吹来,带起一片冷意,李世安眉头微皱,扬声道,“宣太医!”
都是小伤,太医清理了伤口,撒了药粉,用干净的布条裹紧,处理完毕,太医行了一礼,识相地告退。打发了宫人,屋内只余李世安和于乐二人。
李世安坐在上首,趁着于乐包扎的这段时间,他换过衣服,洗漱一番,端的清爽,手捧一杯热茶,雾气腾腾自碗口而起,他低垂着眼,轻抿一口茶水。
于乐看着自个矮桌上的茶水,挠了挠头,脸上仍是往日一般无二的憨厚表情,“陛下,我一粗人,品不来这风雅之物,能上酒吗?”说着,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垂涎之意。
“听闻陛下这里收藏了许多好酒,不知……”于乐嘿嘿一笑,哪里还有方才交手时凶神恶煞的模样,即便眼角带疤,身着武官的官服,周身气质却像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李世安暗叹一声,“除了好酒好肉,你就没有旁的追求了吗?”本来只想着找个人切磋,没想到竟误伤了对方,虽然伤势不重,完全比不上从前上战场受得伤,可他心里终归有些自责。大概是因为,在切磋的时候,自己心情不佳,动了真格吧。
带着戾气,向一无所知的臣子宣泄情绪,这可不是一个君主应该做的事情。而且……
“嘿嘿,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吗?陛下待我好,还给封了个大官,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往后再讨个媳妇,生个娃,子孙满堂,那我可就真真死而无憾了。”于乐感叹一声。
他早些年受的苦太多,身体亏损的厉害,年轻的时候,撑撑也就过去了,跟随主公东征西战时还不觉得,这得了胜,松懈下来,无事可干,总觉得浑身不得劲,身体也倦怠了。
这番和陛下切磋,倒是让他找回了往日在战场上的精神气,可这又如何呢?平日勤俭不怠,也比不上真刀实枪地杀上一场。不过,这也是好事,他们这些武官闲了,不就代表咱这天下太平了吗?百姓不再像他幼时那样吃不饱,穿不暖,人人有饭吃,有鞋穿,这就挺好的。
水雾熏得眼皮发热,李世安看着杯中倒影,缓声道,“别总学那群谋士,整天把死而无憾挂在嘴边,人生还那么长,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美酒是没有了,佳肴倒是能让你尝尝,前个儿,御厨折腾出了新鲜玩意儿,这次召你入宫,就是想让你先试试。”
“哎,好咧,我就知道,陛下有吃的,总不会忘了我,于乐在这,就先谢过陛下了。”一听到有吃的,于乐眼底猛的迸射出亮光,忍不住搓了搓大手,翘首以待。
不多时,宫人敲门。
“进。”
得了令,侍女低垂着头,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来到塌前,双膝跪下,高举食盒,膝行至于乐桌前,于乐性子急,没等侍女放下,便急哄哄地接过了食盒,放在桌上。
被抢了工作的侍女一脸懵逼,李世安挥手,让人下去。大门一关,室内又恢复了寂静。于乐翻开食盒,只见里头摆满了……呃,白花花的馒头?
于乐挠头,嘀咕着,“这馒头有什么好吃的?”话虽如此,他还是抓起一个,试探地咬了一口,甜甜的奶香味充斥着舌尖,他双眼一亮,迅速地把整个馒头吞了下去,完了还舔了舔嘴唇,将唇边的碎屑吃了个干净,生怕旁人抢了去。
李世安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息一声,“慢慢吃,别急,还不够,我让御厨再做。”别看于乐长得虎背熊腰,平日板着个脸能唬人,实际上就是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憨货,真让人操碎了心。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乐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连声道,“我这不是习惯了,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陛下原谅我这个。”
年幼时,乱世起,他们一家子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每每讨到些食物,吃进肚子才是最安全的,旁人可不嫌脏,吃进嘴里也能给扣出来,甚至吃进肚子里,他都担惊受怕好几天,生怕自己睡着了就被开膛破肚,甚至整个给吃了。
进了李家军,虽然有饭吃了,可军事紧急,要抓紧时间休息,特别是行军期间,一边走,一边囫囵吃个干粮,那都不算事。只夜晚行军,特别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又不能点明火取暖,连口热水都没得喝,还得撑着眼皮,哆嗦着守夜,别提多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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