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十三年,南晋。
下了早朝,南平候侯爷正乐滋滋的想着家里新得来的那把前朝鸣鸿长刀,就被人团团围住。
“侯爷大喜啊!”
沈怀转过头,暗自撇嘴,是兵部尚书那张不讨喜的脸。
南平侯府虽平日里不大与这些官家打交道,但这当众喊了他,面子还是要给的。他爽朗的笑了声,顺嘴问道:“何喜之有啊?”
兵部尚书将脸一拉,有些不高兴了,慢吞吞的说,“你们家三公子中了上京城的解元!怎么,现在还想藏着掖着啊?”
沈怀脸上的笑一顿,随即不屑一顾,条件反射的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南平侯府,那可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哪里会有酸不拉唧的书呆子!”
“歹竹也会出好笋嘛!”一旁又走过来一个人,接话道。
“侯爷方才那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酸不拉唧的,合着咱们这些读书人都成了书呆子!”御史大夫祝文山恰好经过,闻言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沈怀。
歹竹?他哪里歹了?沈怀脸绿了绿。
自古文臣轻武,武将也看不起文官。兵部尚书默了默,这两位都得罪不起,还是缩着脖子当隐形人。
南晋开国设三公,丞相统领天下文臣,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御史大夫虽说权利及不上前两位,却也是管着朝中的一众御史。
沈怀瘪了瘪,好半晌才抗住那暴脾气。那些御史的嘴巴,简直能把死的给说成活的,活的给他说进了棺材。今天若是他敢说接一句看不起文官的话,估摸着明日上朝就要被那些看笑话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哪里的话,咱们祝大人啊,那可就是天上的星,海底的月,”沈怀说着,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咱们祝大人,那就是这个!”
粗鄙的莽汉!
祝文山重重哼了一声,大迈着步子擦着沈怀身边走过去。
沈怀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转过头愤愤的瞪了一眼兵部尚书:“弱不经风的小白脸!”说完,便大踏步的往宫外走。
半晌,他猛地回过头,一双鹰眼盯着后头的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沈怀常年征战沙场,身上的气势自不是常人能比的。他这一瞪,兵部尚书找不着北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你家三公子,中了解元,皇榜上正贴着呢!”
沈怀快步出宫,门外的侍从看了眼他阴沉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好半晌才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沈怀摆手,健壮的身子轻松一跃,上马直接向着大路飞驰而去。
上京城内世家林立,清流辈出,南平候府更是个中翘楚。
此时,往日里平平静静的南平侯府却是炸开了锅。
正红朱漆双开楠木门此时大开着,雕龙画栋的石柱进去,正中悬着块牌匾,上面草书翻飞,写着‘彪炳史册’,此时牌匾下正跪着个青年。
青年一身青白墨竹长袍,身板挺得笔直,倒是跟那窗外的松柏颇为相似。他头虽低着看不清面容,却依稀能看出他身上矜贵的气质。
这是沈怀的第三子,沈从温。
“说!谁给你的胆子,私自改了武试项目!”沈怀紧紧攥着手中的刺儿鞭,来回踱步。
南晋科考分为文试武举,为同一天开考。沈从温就读于皇家学院国子监,平日里上的也都是关于兵法、格斗的课,从未接触过文试的题目。历年考试名目,都是要家人上报学院,由学院统一上报朝廷存档。而南平侯府为沈从温报的,是武举。
“没有。”沈从温抬起头,一副精致的不像话的面容落入眼中。
沈怀看着他那张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忽的想起早晨同僚阴阳怪气的话,猛地抬起手,手中的鞭子便挥了出去。
“咳咳!”地上的人被大力打的身子一歪,背上的锦袍被刺啦啦的划开,很快渗出血来。
“哼!错了吗?”沈怀撇过头看向门外,重声问道。
沈从温只觉得背脊发烫,却也掩不掉心头的温凉。他掩着眸,不再说话,罕见的没有认错,只静静跪在那里。
室内静静的,只余窗外铺的细细密密的草地上传来几声响儿,混杂着偶尔的鸟叫。
沈怀有些诧异,他虽是武将,却也不是完全的不通理。他有三个儿子,前两个皆是武功出众,大儿子更是他的骄傲,年纪轻轻便上过战场,素有小虎将之称。只有这个小儿子,从小天资平庸,他也教过几次,见他没什么长进,也懒得搭理了。平时在家里,也是静静的,但却是很乖巧的,没犯过什么错。
这次的秋闱,他本来是不打算让沈从温去参加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不会武功那就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父子两僵持着,看谁先服输。
半晌,沈怀终于沉不住气了,他看向跪在中间的人,恶狠狠的道:“去庄子上面壁思过,不想清楚,不准回来!”说完便拂袖而去。
沈从温点头,眼见着他的影子消失,才艰难的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却是缓缓的笑了。他看着门外的阳光,猛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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