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洗漱好之后,正要睡觉,却见着皇帝过来,晋王正要跪下行礼却被皇帝拉起来道:“自家兄弟,无须客气。”说着十分不嫌弃的拉了床褥就坐在晋王旁边。
烛光下,晋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皇帝。之前意气风发的皇帝在烛光下似乎有些老态,微微有些发福肚子软踏踏的贴着锦被。
晋王把被子拉好,又拿了靠垫放在皇帝身后,两人就在罗汉床上面对着面,跟前由一小太监摆了一矮桌,上面放着棋盘。
皇帝先下,晋王执白棋后下,两人一来一回,久久分不出胜负。皇帝见晋王不愿赢他,笑着推翻了棋盘道:“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因为你赢了我就生你气的。”
晋王低头笑了起来,对皇帝道:“臣弟已经尽力了。”
犹记得当年皇帝还是个普通皇子之时,那时的太子嚣张跋扈。晋王那时不过一三岁的孩子,有一次下棋赢了太子的长子,竟然被太子好好的凶了一顿,后来这事也是废太子的罪名之一。
皇帝略有唏嘘的说道:“都是父皇的孩子,你委屈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我都忘记了。”晋王说完,笑了起来。
皇帝见他脸色沉静不似作伪,便不再说这些,转而问了充州的一些风土人情。晋王一一说过之后,又说起自己经常在充州山野间玩耍,更是说起自己一次采了许多蘑菇,和几个侍卫在山上烤蘑菇差点中毒的趣事。
皇帝被晋王几句话逗得大笑起来,一扫之前的拘谨,倒是有那么点兄弟融洽的样子。
等时辰实在太晚,皇帝才披了斗篷离开。皇帝今儿是真的挺开心,这些年来他从刚登基时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多疑猜忌再到现在的寂寥,虽不过短短十几年,可皇帝总感觉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的让他已经快要忘记年轻时的样子。
金黄帐顶上的金龙威严霸气,皇帝翻了个身,梦到自己年少时失意时在苏州偶遇当地才子林海,两人一见如故,八臂同游,好不快哉。
这梦让皇帝直到屋外的太监喊了好几遍才把皇帝喊起。伺候的太监低着头服侍皇帝洗漱穿衣。皇帝一双眼眸微微闭着,几个贴身太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皇帝。
即便昨夜睡的迟了,这早朝还是照常上,这是一个皇帝应有的态度。
因着是年关,有不少官员回京述职。皇帝听了几句只觉得烦闷,这些人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话,一眼看过去全是老胳膊老腿,看的就让人提不起劲来。
大王爷站在下面偷偷瞅了一眼便已经看出皇帝今儿似乎并不在状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厌其烦,只不过掩饰的很好,一般人压根看不出来。
偏偏有几个没眼色的老古董,硬是提起了立储之事。大王爷尽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这没用,因为他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参与政事的皇子。
“老大,你怎么看。”皇帝果然转向了大王爷。
大王爷硬扯着一张笑脸上前道:“回父皇,儿臣以为父皇正当壮年,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现在提立储之事未免过于早了。”
这话一出,那几个年纪大的老臣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平时好话的大王爷,想着果然不愧是皇子长子,这真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一般厉害。
这话别人信不信大王爷不知道,可皇帝的嘴角明显往上翘了,只不过皇帝面上却维持了一贯的威严,对大王爷道:“你这小子干别的不行,话倒是会说。”
大王爷抿嘴一笑,低声道:“儿子这不是还小么!”
边上众大臣强忍住笑,心里头都骂开了,都几个孩子爹了,还小?糊弄谁呢!
得!这话也就只能糊弄皇帝了,谁让皇帝是你亲爹呢!
就在大王爷几句插科打诨中,早朝结束了,大王爷摸了摸鼻子,朝着忠顺亲王拱了拱手后谁都没理直接便走了。
皇帝下了朝,这才回宣德殿便见着皇后掐着点送来了羊肉汤。皇帝素来爱吃这个,虽然因着年纪大了,其实不能多吃,可皇帝不服老,仍旧坚持一到冬天就吃,只不过这羊肉汤里羊肉压根没多少,汤也是清淡的很,就放了两片羊肉加上一点笋干粉条等。
皇帝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看着皇后道:“让别人送来就是,你何必亲自过来。”
“臣妾想多陪陪皇上,难道皇上不愿意多看臣妾一眼么!”皇后虽年纪大了,可撒起娇来,仍旧是尽显娇柔。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背道:“你啊!你……”
皇后见皇帝心情正好,她来之前便知道了早上那点事,当下便试探道:“皓儿刚才还在我那念叨皇上呢,说是许久没见着父皇了,想着父皇以前带他去打猎的事呢。”
“确实许久没出去玩了,要不改日叫上他们几个一起去城郊骑马。”皇帝说完,皇后娇滴滴的说道:“老大家里的孩子还小,大王妃上次来说是受了风,有些咳嗽,恐怕老大走不开。”
皇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跟前的羊肉汤,慢慢说道:“那就只叫上老二老三加老四。”
“昨日我见着老二和那位新纳的奉仪蜜里调油,恐怕老二一时半会的离不得。”皇后说完之后才发现皇帝一双眼睛跟刀子一样的看着自己,皇后当即下跪道:“皇上!”
皇帝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冷冰冰的看了一会皇后,皇后早已经吓得冷汗直冒,差点晕了过去,最后皇帝说了句:“你出去吧!”皇后这才后退着慢慢告辞。
皇后直到走出了宣政殿这才稍稍缓了过来,说起来皇后来自崔家,崔家本就是名门世家。皇后自幼也是饱读诗书,颇有才名,虽只是继后,可之前那位过世的时候皇帝还只是皇子,那皇后的封号不过是死后追封,就这一点,皇后一贯认为自己才是皇帝唯一的皇后,这些年皇帝和皇后恩爱有加,宫里子嗣也少,皇后慢慢的就觉得自己的儿子会是将来的皇帝,而自己则会是太后。
可刚才皇帝那眼神,虽一句话没说,但是却像刀子一半戳在皇后骄傲的肩膀上,砍的皇后血流不止。
皇后下意识的便觉得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皇后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些年谨小慎微并无大错,即便是有,那也和自己毫无关系。
晋王不但被皇帝留宿,更是一连几日都住在宣德殿,这消息不胫而走,短短一日便传遍了京城。晋王自然知道皇帝不但是要用自己,恐怕还是要大用,对皇帝的心情,这两日下来晋王稍稍有些了解,皇帝这是年纪大了,不愿用和自己一样老奸巨猾的人,他想用年轻的潮气蓬勃的人,更想给这个朝廷换一次血,而自己就是皇帝选中的出头鸟。
皇帝年纪大了,不仅喜欢用年轻人,更喜欢回忆当年,自从那一夜做梦后,不知怎么的他就翻出了林海的卷宗来。林如海是死在了任上的,皇帝对此不闻不问,甚至于让旁人几次三番的打压林如海,这些都是皇帝默许的事,可是等林如海死了之后,皇帝有些后悔了。这么一个心性纯良之人,怎么就早早的去了呢。
这事皇帝自然不会怪自己,那就只会怪那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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