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门时,凌灵灵早已算过了先到先得的那五单,等他进门后,凌灵灵甫一见到他额上的字便摆了摆手,算不了算不了。然而她还未开口撵人,那男子就已一马当先冲到桌前大呼一声:“先生!果真是先生!”
凌灵灵这才又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
男子的样子她显然是没什么印象的了,她看就又看了看他额上那个“夫”字,可是依然想不起来:“你是……”
“先生半年以前,曾给我家夫人算过一卦,先生可还记得?”
“半年以前?”
“是是是,正是半年前,在东城桥头算的。”
“哦……”凌灵灵除了如今这个算命摊子,也就只有在东城桥头的时候给人算过命了,但那又怎么了,“可我实在是……有些记不得了。”
凌灵灵面上有些犯难道。
然那男子闻言,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望之情,他反而仍是有些兴奋地答她:“无妨无妨,今日本就是在下唐突了。先生曾替那样多人算过命,不记得这小小一桩也是有的。”
“哈……”还行还行,凌灵灵礼貌地笑了笑,“那您今日来是……”
“在下今日来,就是为了先生而来。只因在下家中对先生印象极深,后来也曾往东城桥头寻过先生,可怎料先生业已搬走了。家里人原以为先生是云游四海去的,直至这两日听见城中传言,说古泉边上有一年轻女子算命,甚是稀奇,在下忆及先生当日风采,便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料竟真教在下给碰着了。”他说着,突然又郑重地躬身行礼,“在下特来谢过先生,还请先生受在下一拜。”
“谢?”凌灵灵当下一愣,又赶紧喊他,“使不得使不得,快请起……”
等那个“夫”字直起身来,凌灵灵才讪讪地问:“可我还是不知……您这一谢,所谓何事啊?”
“哦!瞧我这脑子!”那男子一笑,又向凌灵灵道,“先生可还记得半年以前曾给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算过命?当时请先生算的腹中胎儿是男是女,那妇人便是拙荆。不瞒先生,其时我夫妇二人也曾寻过医算过命,但无论看了多少,皆说夫人腹中胎儿是个女孩。”
“在下家中本已经有四个女孩儿了,就想要个小子,可连大夫诊脉都说是那是女子脉象,我二人便也没报什么希望。当时不过走到东城桥头,随意请先生卜了一卦,不想那么多算命先生,唯独先生说夫人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
“家里人先还以为只是先生年轻,算得不准,结果后来夫人产子,果真竟是一个男孩!家中老太君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夸先生本事好,还想请先生给小儿讨个名字。只是后来先生不知所踪了,才没能讨成。如今小儿尚且只有一乳名称唤,今日定也是天意,让在下得以再遇先生!也不知先生可愿赐名?在下愿以重金相酬!”
他说着,又一次地朝凌灵灵正儿八经一拜。
凌灵灵坐在八仙桌后面,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则飞快回想着当初究竟算过些什么。直至那男子再次躬身拜下,凌灵灵一眼扫见了他额心那个“夫”字,终于才在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忆起一桩旧事来。
她记得自己确实给一对夫妻算过孩子性别,那个丈夫便是个“夫”字,而她在孕妇肚子上则隐约瞧见了一个“未”字。凌灵灵当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理所当然地想这是一个带把的啊,就斩钉截铁地答了他们是个男孩儿。
毕竟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所以算些什么答些什么也全凭心情,几乎就是豁出去地在瞎胡诌。可没想到大概是锦鲤BUFF加身,居然还教她给蒙着了!
凌灵灵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愧,就只有赶忙喊了那个“夫”字起来,道:“您过誉了,我没那样好的本事……”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分明是先生过谦了,小儿还等着先生给赐名呢。”
“这个……”
“先生若要嫌价低了,只管开价,兹要在下给得起的,定然分文也不会短了先生。”
“不不不,不是钱的问题,”凌灵灵摆摆手,又有些不确信地问道,“我是说起名这样大的事情,当真就由我起了?”
“自是由先生来起,焉能有假?今日行前老太君还再三叮嘱,若要真是先生在此算命,定要在下给小儿讨个名字回去的。”
见他一副不容分说的样子,凌灵灵这才硬着头皮问了句:“您姓什么。”
“在下族人姓氏罕见一些,姓‘青’,便是青色的‘青’。”
青啊……确实是不大多见。凌灵灵略一思忖,想来给那小儿取名,他额上就有一个“未”字,她再取个“未”字总是没错的,这“青”字与“未”字加在一块,凌灵灵便一下又忆起了杜甫那首《望岳》诗里的句子来: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凌灵灵心中默诵一番罢,登时只觉眼前一亮,这寓意也好啊——她当下也没再犹豫,脱口而出:“不若便叫‘未了’吧,齐鲁青未了,如何?”
那个“夫”字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又小心翼翼问了凌灵灵一声:“先生……先生取名,不必问过八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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