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皇上的性子,哪里还会容魏珠多活这几日?”雅尔江阿压低了声音,道,“我叫人打听过,至今未得半点消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隐秘,想来是叫皇上料理了。”
“这话叫你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胤礽叹了一声,笑道,“你若这么教孩子,个个儿都得叫你绕晕。”
雅尔江阿唇边笑意淡了几分:“都这么多事儿了,还拦不住你瞎操心!”
多少年了,还是这脾气,一言不合就甩脸子。胤礽伸手摸了摸雅尔江阿的额头,轻声道:“成,咱们继续说正事。皇上不乐意知道魏珠替胤禛办了多少事儿,又怕留下什么疏漏,方才细查的乾清宫内侍,那现下留着魏珠的名,是打算凭此按死谁?”
“皇上心疼儿子呗。谁不开眼,打算对雍亲王落井下石,就按死谁。”雅尔江阿叹了口气,心头话语在喉间转了一圈儿,方才挑出一句吐出,“皇上如今,也会疼儿子了。”
胤礽坐正身子,笑道:“道是矫枉过正,实则袒露真心。你道我灯下黑,不知身边人秉性?不过是不好对胤禛动手罢了。”
“你早知道?”雅尔江阿问出口,便知这是一句无用之言,却仍忍不住要刨根究底,“你知道皇上有意立雍亲王为太子?”
“早年间皇上该是没那想头,”胤礽指尖捻着腕上珠串,道,“皇上只是稀罕胤禛,否则你当他那孤拐的性情是谁宠出来的?胤禩又为何与他交好?”
雅尔江阿凝神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瞧着那两人斗了这些年,我倒是忘了他们也曾要好过。眼下境况,竟似当年情景的反转,二哥,你现下可还会为遇上与过往相似的情景而驻足?”
“不会了。人生苦短,回顾往昔又太伤心神。”胤礽伸手拍了拍雅尔江阿的手腕,道,“昨儿那御医是个专精内科的,你这手腕必是挫着了,一会儿请御医来给你上点儿药,年纪不小了,还不晓得保养自己。”
雅尔江阿横了胤礽一眼,道:“二哥,我这快知天命的人,能撑过这么些日子才倒下,还不是我平日保养得好,你和大哥若是都在京中,我自是可得清闲,好好歇歇。”
“我二人往幽冥走了一遭,到底是身上沾了些鬼气,过些日子定是要出京走一走,多沾些人气,再回来。”胤礽垂着眼说话,等了片刻见雅尔江阿无话,径自续言,“你再歇歇,我去给乌库妈妈请安。”
雅尔江阿没有言语,只是待那软榻被人抬起后,方才略撑起身,探身看视。
目送胤礽离开,雅尔江阿便躺回床上,心道:他二哥倒是拿得起,也放得下,一路向前,从不回头!
胤礽与雅尔江阿自少年起便打闹在一处,多年来明里暗里的相互扶持,虽说仍无法达成话本里头的心意相通,到但底都是聪明人,两人的手段套路也叫对方晓得了七八分,凭着智谋,从来配合默契,话说半句,后头留的那点儿,便是看破不说破。
晓得雅尔江阿在背后瞧着他,胤礽咬着牙没回头,他晓得,他若回头,必是不肯再提出京的事,可是他必须要走。
失而复得,于他而言,便是心上悬了一剑,磋磨流血,却不致命,这丝丝缕缕的惶恐,叫他唯有手里握着,怀里抱着,方可歇神片刻,曾有瞬息,他怀疑过眼下种种是他的臆想,还是他的梦境。
醒睡之间,他到底下了决断,无论如何,要同先前一般保持了好仪态,努力叫自己活的好点儿。
那么,他得做好弘晋,先松手。
慈安宫中,四妃皆在,皇太后晓得众人牵挂儿孙,便许了从阿哥所挪出来的皇子家眷暂往各宫住着,至于那些个阿哥,皆各有收容之处,无需她管。
胤礽在偏殿瞧着弘昞和永璥,听得这消息,轻轻叹了一声:老太太半点儿坏心都没有,可是怕要遭人记恨了。
“何良,去打听看看雍亲王府的阿哥要搬去哪儿住着。”
弘旺虽是夭亡,但到底是得了皇上赐名的皇子,宗人府左右宗令寻着毓庆宫大阿哥夭亡的旧例,比着减了五分,拟了章程呈给康熙。
康熙瞧了一眼,便知折本是从何处翻新而来——其中两处,是他的太子翻遍旧历与道学凝练而出,仿佛先人曰古人云,实则今人效古,倒有几分新旧难辨。
心里梗着太子策论为众皇子所用的前事,康熙握着朱笔,就是不乐意批这折子,即使这折子的分寸拿捏合宜。
康熙撂下笔,对近前伺候的侍从道:“毓亲王何在?”
弘晰本打算在慈安宫等着胤礽,待听御医说了弘旺的脉象,便抬脚到了乾清宫,道是谢恩,却是怕早前的谋算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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