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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第九十三章（第1页）

春已迟，然慈安宫中的掌灯时辰，尚沿用冬日旧例，正比晚膳时辰早些，胤礽与雅尔江阿酣睡半日，听得宫侍窸窣的动静方才醒来，睁眼一瞬，入眼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叫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醒耶梦耶。

幸好身侧之人那一双瞳子，是他们在梦里也编绘不出的，叫他们明白这是俗世，而非梦境。

闭着眼由侍从伺候净面更衣，雅尔江阿猜了猜待会儿一道用膳的人数，就听孟闲问道：“王爷，您是披着裘衣，还是这披风？”

雅尔江阿睁眼，低头瞅了眼身上的衣裳，再抬眸，以眼神质问孟闲：本王已顺着你的意穿了夹棉锦衣，还要加衣？

孟闲含笑道：“王爷，老福晋与太子都曾嘱咐过孟闲，春捂秋冻，这时节容易着凉，万不可由着王爷的性子来。”

平日里，孟闲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雅尔江阿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胤礽，正与胤礽闻言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一处。

那双眸子弯弯，打趣的意味不言自明，余下的那几分神色是什么，雅尔江阿错眼在人身上转了一圈，便晓得了，只得无奈的指了披风，道：“这一件吧。”

裹了狼皮裘衣的胤礽抬手拿过茶盏，遮去了唇边的笑意。

两人往皇太后跟前问安，雅尔江阿一落座，便向皇太后讨熏香，道说刚刚睡得一觉是难得的香甜。

此举无异于孩童撒娇卖痴，雅尔江阿在皇太后跟前做来，却是极其自然，正经给屋中身为晚辈的一众演示了一回什么样的晚辈招人疼。

只不过，雅尔江阿的这份不羁自在，可是别人硬学不来的。那得多少世修来的运气啊！弘晰瞧见弟弟们与子侄若有所思的眼神，决定事不宜迟，今儿晚上必须得给孩子们说透，以免东施效颦。

品出自个儿心里头酸溜溜的味儿，弘晰恍然晓得自己瞧着雅尔江阿不顺眼的缘故：这人血亲缘薄，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简亲王福晋早逝，简亲王待之冷淡，庶弟虎视眈眈，明明该是个悲情话本的主角，偏偏有他阿玛蛮横插手，趁着雅尔江阿年幼不知畏惧之时，为人寻了靠山——试问哪个君主会不喜不知父只知君的皇亲晚辈？保了人半生平顺——

弘晰一心二用，接过几句话头，轻巧的推回雅尔江阿身上，又在心中冲人道过：细算起来，雅尔江阿运气也算不得好，发妻相敬如宾，子女敬母远父，偌大的简亲王府中竟寻不着一个叫人挂心的人！若说人如苦海上挣扎的一叶扁舟，他叔叔这一叶舟上唯一的压仓之物便是——于这人而言如兄如师如友的太子胤礽。

而他阿玛视人，亦如弟如子如友，他这做人正经儿子自然免不了吃味。弘晰垂了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雅尔江阿少时跟着胤礽，没少往慈安宫来，后来年纪渐长，独自一人前来略有不便，五日一旬往皇太后处送的民间玩物，却不曾断过，也算是皇太后眼瞅着长大成人的。听了这话，皇太后先是嗔怪雅尔江阿不知保养身体，又点了两个御医的名儿，道了白话人是去盯着雅尔江阿调养身子的，对雅尔江阿所求更是无有不允。

雅尔江阿的三个儿子眼珠转的飞快，将屋中诸人神情收入眼底，一时有些迷茫：除了刚刚被传来的两位御医可见几分拘谨之态，余下众人面上皆无异色，虽说宫中人皆有城府，但慈安宫几位掌事嬷嬷，先前待那些来请安谢恩的皇孙宫妃神色尚且冷淡，现下这欣慰之色想来并非作假。

一母同胞的永谦与永瑍对视一眼，只觉过往，他们似乎估量错了什么，或许，当真如毓亲王次子永琳所言，误听旁人言。

胤礽瞧着雅尔江阿三个儿子面上掩不住的惊愕，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弘晰。

弘晰对着胤礽弯了弯唇，歪了身子，与胤礽轻轻耳语：“子以母贵，长幼有序。”

既是两人想到了一处，就好。胤礽略点了点头，对上皇太后看过来的眼，接过话头：“多谢乌库妈妈赐香，弘晋今日睡得甚好。既然乌库妈妈问了，便请您许我抄了今日下晌的点心方子罢。”

此言一出，莫说旁人，便是弘晰亦有不解，晓得旧事的几位掌事嬷嬷却微微变了神色。

皇太后神色不动，笑道：“难得弘晋张口讨一回东西，一会儿叫你那侍从去抄了罢。今日的点心我也有些日子没尝过了，难为御膳房还留着那方子。”

胤礽神色平淡，并不对过往旧事有兴趣，谢恩之言更仿若要为自己的口腹之欲做个遮掩：“那点心的味道似曾相识，多谢乌库妈妈疼我。”

雅尔江阿眨了眨眼，心下暗笑：他二哥实在是记仇得厉害，谁让我不舒坦，谁也别想舒坦！他二哥早前吩咐了悄悄放出流言‘旧时味藏久了，就成了新味’，原是为了这个！果然那等聪明人换了旧日膳食方子从妃嫔处试过来，得了好处，便急不可耐的冲着皇上献媚，就不知皇上今儿在乾清宫用膳，会品出什么滋味来，会不会满口血腥，食不下咽！

雅尔江阿正在心中冷笑，就听侍从通报：“启禀太后，乾清宫总管梁九功奉皇上口谕求见。”

屋中众人面色不变，除了皇太后与行动不便的胤礽，齐齐起身恭迎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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