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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第一百零四章（第1页）

胤禩却晓得人心里的疑惑，柔声详解：“福晋必听过那等言论——世人慕强，这话虽有几分道理，却非大道之理，不知几时竟得了众人推崇，可谓奇事一桩，偏我幼时亦听信此言，以为得人推崇，便为强者，以此自苦多年，成了如今这笑里藏刀、言不由衷的模样。”

郭络罗氏握紧了胤禩的手，轻声道：“爷何必对自己如此刻薄？没如了众人的意让自个儿活得糊涂，便已是不易。”

“何人醉世，何人醒道，又是难辨之说。”胤禩叹了一声，道，“想了这些年，我才明白当初念头的荒唐，亦觉‘慕强’不过是粉饰之词，不少人更乐意做的是弑神，更多人推崇一人，只为诋毁另一人时，可教自己瞧着更光明磊落，正义凛然，纵使旁人察觉措辞失当，亦会将之归于激愤使然。人世苦海里挣扎着，哪里乐意瞧见旁人面露悦色！”

郭络罗氏停了脚步，缓声道：“我晓得的，玉壶雕琢的再如何精巧，终不比玉碎之声来得叫我回味。”

胤禩怔了怔，转过身，将郭络罗氏的双手包在掌心，轻声道：“福晋实乃是我命里贵人。知我，懂我，不曾弃我。”

“您也带我极好，知我，护我，不曾负我。”郭络罗氏抬眸看着胤禩，浅浅一笑，道，“爷，今儿十四贝勒耐性着实不错，茶点用了几盘子，随身带的书卷已翻过大半，您莫要在此耽搁了。”

“福晋辛苦，早点歇了吧。”胤禩握了握郭络罗氏的手，转身离去。

目送胤禩走远，郭络罗氏方才转身，却浑身懒意，原地立了片刻，方才抬步跨过院门。

侍婢上前小心的扶了郭络罗氏的手臂，见人不入回廊，反走中庭，忙改了脚步，亦步亦趋。

入了寝室，郭络罗氏抬手待侍从除了外裳，卧在湘妃榻上，闭上眼，道：“将慈安宫中的人都撤了吧。今儿得的水果给大格格送去些。”今日她本是想给偏院的小丫头问个前程，眼下看来，这人还是好生的放在家中养着，这一二年让人多用些好物，也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有侍婢应声退下，郭络罗氏不理嬷嬷的低声轻唤，翻了个身，悠悠叹了一声，放空心神，几息间便入了梦。

八贝勒府外书房中，胤祯与胤祥围圆桌而坐，喝茶读书，倒像是如在自家府邸一般自在。

胤祥看罢手中卷册，抬眸看了眼对坐之人，心道：经年不见，他这十四弟，竟也磨得了如此耐性。物是人非，他到底不该用过去种种揣度如今。

此念一出，胤祥忽的忆起他福晋的哭谏：已错过最佳的时机，如今何以与天争？

可是他已明争暗算多年，蒙冤受辱多年，如今得出樊笼，不争上一争，便仿佛辜负了他自己。即使落败，左不过再回了那一方天地囚至余生！

胤祯对胤祥的打量仿若未觉，眼瞧着手上卷册，暗暗分神琢磨着简亲王这些年顺风顺水的缘故，打算待会儿见着胤禩，也要问一问，总归乱局方才会生变，有了变数，他的胜算才会更大些。

外书房是待客之处，屏风虚设，胤禩入了屋来，见那二人是相对而坐，悄悄叹了一声，开口告罪：“今日精神不济，累得十三弟与十四弟久候，若无事，便与我一道用膳吧。”

若是早年，胤祥必要仔细尽了为弟的本分，嘘寒问暖，言医道药，如今却只肯吐一句不痛不痒的虚言：“八哥可要保重身子。”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倒也无妨，他们这些晓得内情的人说来，可是绵里藏针了。胤祯瞧了眼胤祥，见人面色淡漠，心下摇头，口上却不曾落下关切之语：“八哥本就脾胃虚弱，又是大病初愈，哪里受的住饿？弟弟听说西洋有一自鸣钟，明儿便叫人寻了来给八哥。”

“多谢十四弟。”胤禩落了座，瞧了眼胤祯未及合上的书册，轻声道，“十四弟今日倒读起史书来了。”这一卷佞幸传，却不知人读的时候，念着的是谁。

胤祯素来不矜持，当下顺势问道：“八哥，我瞧着简亲王，可是一代比一代得皇上恩宠，却瞧不出人行事的高明处，还请八哥为我解惑。”

胤祥亦是奇怪那神保住得他四哥信任的缘故，抬眸看向胤禩，面上是与胤祯一般的好奇神色。

胤禩一愣，是了，铁帽子王爷那许多，如今多已降爵郡王，那一处却仍是亲王呢。简亲王府这许多年来一直恩宠不衰，他亦曾动念招揽，被人明里暗里拒了几回，晓得不可纳为己用，又有胤禟盯着雅尔江阿折腾，晓得人不会为他对头所用，他便撩开了手，不再强求，只做盘上闲棋处置。若非胤祯这一问，他倒也没细想过缘由。

略一思索，胤禩缓缓道：“当今肯宠着的，皆是心念亏欠，又有几分本事的。上一位简亲王在皇上亲政之际，曾出过大力气，之后便老老实实的低调过活，被端敏公主欺负了，便去找皇上哭诉，如此承顺上意，自然得帝幸。至于现今这位简亲王，却是运道极好，皇上对着被自个儿宠大的孩子，总归多几分宽容。”言至此处，胤禩心头微酸，皇上对一个同族晚辈尚可慈爱，偏待他这亲子寡情得厉害！

他八哥这是不肯多说呢。胤祯略垂了眼，唇边挑了个笑，正欲出言，就听胤祥低声道：“弟弟曾听得传闻，道说简亲王连失两子，与皇上亦有些干系。弟弟觉着这传闻没头没脑，仿若哄人笑料，未曾多想，如今想来，莫不是当真如此？”

胤禩抬眸看了眼胤祥，正巧侍从叩门，送了餐食来，三人一时收声，心念百转，待屋中静下，各饮了一碗羹汤，胤禩锦帕拭唇，轻声道：“雅布在立了雅尔江阿为世子之后，曾上折子请为诸子分封，皇上将此折留中不发，若那一桩事并非意外，皇上觉得愧疚，亦是自然。”

“多谢八哥提点，多谢十三哥。”胤祯只觉心满意足，不再多言，拾箸用膳，再多的点心，都不若一碗米饱人。

道理是说得通，却总是叫人觉着牵强。胤祥心下记着晚些时候与他四哥探讨，当下亦埋头苦吃，八贝勒府的厨子，可是九贝勒从江南请来的。

八贝勒府对过的雍亲王府中，此时亦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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