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御宇来到扶柳宫东侧殿的时候,天色微有些昏暗了,这些日子他和皇兄忙着调查路古州近来的行踪,实在没什么空闲时间,唯一一次得了空儿,也是皇兄因听到凤鸾宫的皇后晕厥,匆忙之下吩咐先按兵不动,待他回来再继续。
他倒是也想去看看宋妩,无奈凤鸾宫已经有了一个皇帝,他总不可能再凭空冒出去。
所幸王禧做事也算稳妥,扶柳宫地儿又偏,等闲人不会跑到那儿去,宋妩如今在宫里也不是谁过来都能踩上一脚的位份,想来不会有什么人专程过来找麻烦。
即便是有了,正殿还有个路昭仪在,路昭仪对他对宋妩的关照大约是有所察觉,听王禧说,路昭仪很护着阿妩。
宋妩如今正在急匆匆的洗浴,听刚刚传话过来的那个太监说的话,她估摸着皇帝如今应当是已经入了扶柳宫的宫门,匆匆在浴桶中浸了浸身子,宋妩赶忙吩咐一旁侍候的宫人:“好了,扶我起吧。”
因着皇帝来的突然,她不便前去迎接,只好把青穗,青蕊派到前头去,如今身旁侍候的另外两个一等宫女,青禾,青眉。
好在她嫌夏日炎热,晨起时便洗了一次浴,要不然这会儿她可不敢匆匆洗了了事,否则到时候让皇帝闻到什么怪味儿,只怕她立马就要被送到冷宫去了。
洗浴用的水是泡过花瓣的,匆忙之下宋妩也没问这是什么花,只觉得香气隐约,沁人心脾,怪好闻的。
因着来人是皇帝,所以宋妩挑了件新做的寝衣,细腻柔滑的料子,整体绣着重重叠叠的朱瑾花,腰上是简单的暗纹,裙摆处别有心裁的制成云纹样式。
头发还是湿润的,只好披在背后,后头宫人一刻不停地替她擦拭着。
青眉拿了东西正想给她脸上涂,宋妩已然听到了皇帝稳健的脚步声,挥手叫她下去了。
虽然她在后宫不算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她自认为自己的长相还不差,眉眼盈盈,琼鼻樱唇,至少在中人之上,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自然是最好的时候,白皙紧致,不上妆也能见人。
纪御宇心里是很想见到宋妩的,只是碍于皇兄一贯的作风——除了皇后虞氏之外一向不怎么近女色,只能看起来还是一派淡定。
幸亏宋妩现在搬到了偏殿,他跑去见宋妩的时候可以让宫人们都退下去,虽然在旁人面前不能恢复本性,但是阿妩又不知道皇兄私下里什么样子,他悄悄变一变她也不会察觉。
况且人是会变的嘛,他几年前看的阿妩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她,像一只偷偷从笼中溜出来的小兔子,明朗阳光,生龙活虎,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深闺里出来的姑娘家,反而像个青山绿水里头养出来的江湖儿女。
她和他见过的女子完全不一样,她会写话本,也会画好看的画,她会浅显的救人的医术——虽然第一次给他包扎时忘了洒药,也会跳柔媚的舞蹈,她偶尔能够蹦出来几句对朝廷的见解令他奇异,也时时缺少生活常识而让他笑话。
这些事情不算多么难得,难得是这些她都会,而且,她还救了他的命。
他理当报恩的。
行至正厅门口,纪御宇挥手叫后头跟着的人退下,他抬眼朝里望去,只见宋妩一身淡青色寝衣,黑发柔顺的披在脑后,素面朝天,敛了眉眼向他下拜。
纪御宇只觉得夏日的燥热在这时候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从心底里升起来的热,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的快步前去扶起宋妩。
“刚洗浴?怎的不把头发擦干了再出来。”他关心道。
宋妩借势站起来,低头浅笑:“宫人说陛下来了,嫔妾自然要出来相迎。”
虽然这是皇帝第一次来东侧殿,但是夜里召她过去侍寝却不止一回,宋妩早已摸清了皇帝的性子,端方温润,是个谦谦君子,也时常言语关心她,除了侍寝时有些凶猛之外,其他倒也还好,不会轻易责罚人,是个好相处的。
纪御宇偕了她的手往进走,关切问道:“你一直闷在屋里,少有出去的时候,忙着做什么呢?”
纪御宇一直忙着替皇兄办事,无暇顾及她,又因为没有合适身份的缘由,除了顶替皇兄的身份出来之外,别的时候都不方便露面,因此宋妩的一切行动都是由王禧报给他。
只是王禧说的时候是平铺直叙,把阿妩近来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报给他,听得他无趣极了。
他更想亲耳听听阿妩说的,听一听她最近做了什么事,她见了什么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然而宋妩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更不知道眼前这人已经通过王禧了解了她的全部动态,她只以为皇帝是随口发问。
“嫔妾没什么做的,只是天气炎热,不便出门,只好躲在屋里看看书,写写字罢了。”宋妩随口瞎诹,反正她瞒得紧,满宫里除了青穗,青蕊之外没人知道她整天写话本,画美人儿。
听到这样敷衍的回答虽然在纪御宇的预料之中,但他仍旧不可避免的,伤心的垂了垂眸,阿妩不肯和他说实话。
其实阿妩不说他也知道,无非是写个话本,画个美人图而已。
前几年她救了他的时候,他有幸看过她画的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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