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这所谓“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的一切他统统都不想要。
在寒明沉思之际,漫无边际的荆棘在他的周身缠绕穿刺着。尔后汹涌的血气混着火焰与玫瑰,逐渐形成了一种危险而独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徘徊在西烬的呼吸里。
此时此刻,这位西王以半握长弓的姿态,以一种他自己都不懂的眼神,就这么遥远而晦涩地注视着被荆棘淹没的寒明。
如果他没有看错,在荆棘即将彻底覆盖住寒明的前一秒,他似乎窥见了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到底是荆棘玫瑰在火焰中倒映出的朦胧金边,还是寒明悄然转金的眼?
下一秒西烬就知晓了答案。
因为下一秒,一道极微弱又极缥缈的金色火焰自虚空无声燃起。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一百道、第千千万万道。
火焰星星点点,又于刹那间悉数勾连,最后铺天盖地地闯入了西烬的视野。
在这一刻,它们和那双比星火更璀璨的金眸一起,无声无息地刺痛了西烬的眼。
此时视线落在寒明眼睛的岂止是西烬。
在千万光年以外,正位于宇宙最深处的某颗金色星球上的凌宙也感觉到了这个瞬间。
隔着无尽空间,他站在这颗古今无人踏足的璀璨星球、也是整个宇宙的本源之星上,以那双同色调的金眸寂静而长久地凝视着寒明。
就犹如他们在隔空对视一般。
朦胧而虚幻的金色火焰同样改变了荆棘玫瑰的花瓣之色。
而当玫瑰转为繁星色泽的那一刹那,它们所有的攻击性开始消散。若非寒明身上满溢鲜血,先前那张牙舞爪的玫瑰花丛反而像是南柯一梦一般。
西烬就这么看着寒明一身鲜红地自荆棘走出。
看到对方于黄昏于鲜血映衬下白得愈发惊心动魄的轮廓,西烬忽然想到今日他第一眼瞥见荆棘玫瑰时所起的念头。
他那时候就在想,这花倒是真像寒明。
无论是花瓣纯白的内里,还是那璀璨的金边,包括其满刺的枝条与浅淡到几近为零、却偏偏又存在感十足的隐晦香气,都像极了他的这位副手。
而当这片荆棘玫瑰开始浴火重生,并在血液浸染与火焰灼烧中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深埋于内里的香气以后,他便觉得更像了。
那是唯有火焰才能铸就的最高杰作。
也是那一瞬,西烬由花及人,对寒明的杀意悄然攀至了顶峰。
连花都如此艳绝,他实在忍不住想看看真人在他的火焰里会上演出怎样轰轰烈烈的剧目。是会如玫瑰般浴火重生,还是在暴烈的火焰里彻底化作灰烬?
他本来就不是擅长忍耐的人,那一刻他的耐心已然摇摇欲坠。
于是他借题发挥地让寒明去地面处理这片荆棘玫瑰——毕竟由玫瑰来解决玫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当时西烬便已打定主意,无论寒明交出怎样的答卷,他都会这里迎来或是他或是寒明的终结。然而当那些金色火焰燃起的一刹那,早已拉满弓弦的西王却生平第一次无法射出手中之箭。
——因为他舍不得。
这一刻的星星过于璀璨,他舍不得他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落幕。
仅仅只剩两天而已。就两天,他不是不能继续忍下去。
地面上的寒明当然看见了西烬于飞船边缘拉满弓矢的攻击姿态。
说起来他最初来西域时,这位西王就是这么坐在主星外的星门上,送了他十八道火焰箭矢。如今西烬的身影几乎和那一天重合在了一起。
但他与其对视的瞬间,看着后者那双在落日里比残阳更晦涩的眼,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变得不同了。
至少今日西烬的箭终究未曾射出。
而就在西烬指间的猩红箭矢一寸寸消散时,一道燃着金焰的箭矢却自下而上射来。
就像是先前握住荆棘那般,已然看清箭矢模样的西烬本能地以右手将其握住。
虽然同样出于“暴敛”,但这并非是他的火焰。所以西烬握住箭矢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金焰似乎自掌中在向他的躯体蔓延。
它未伤及躯体分毫,却仿佛在丝丝缕缕地灼烧着他的精神。
这样隐晦却灼热到骨骼深处的痛楚并未让西烬松手。
反而这一刻,这位西王摘下了随着箭矢而来的那朵荆棘玫瑰,然后在掌心处那荆棘与箭矢堆叠的疼痛中开始不可抑制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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