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帝的一天,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烦躁。
鸡都还没叫,太宗就起了床,闭着眼睛由宫女太监更衣,漱口,梳头,加冠……拂过脖颈的那只小手很滑很嫩,想摸,没敢。
长孙皇后说了,皇帝得有个皇帝样儿。
烦躁,但朕忍了!
天蒙蒙亮,太宗御门听政,魏征那个老倔头果然又跟房玄龄掐起来了,从诗词歌赋一直引用到人生理想,还把钦天监都拎出来查看历年的星星月亮……朕早饭吃少了,肚子饿,想叫个点心,没敢。
长孙皇后说了,皇帝得有个皇帝样儿。
烦躁,但朕忍了!
午膳的甜点是樱桃毕罗。太宗一时没忍住,多吃了两口,马上内常侍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长孙娘娘说过,圣人要惜福养身,体谅民间疾苦,不能由着性子胡吃海塞。”
王八蛋,皇后死了八年了!她在的时候,每次说完这话,都会悄悄给朕手心里塞一颗冬瓜糖,你们谁知道?现在扯个公鸭嗓子一字不差的说出来刺朕的心,你成心的么?朕剁了你!
转头看见长孙皇后的画像……
嗯,皇帝得有个皇帝样儿。
烦躁,但朕忍了!
晚饭前,前朝老臣、工部尚书武士彟来进皇陵的图样,磨磨唧唧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全是废话——皇陵是朕死后才去的地方,死都死了,盖成啥样有关系么?马屁精!
太宗等着吃饭,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故意吓唬他两句:“听说你有个女儿容止甚美,也不小了吧?领进宫来给朕看看?”
老武果然一脸惊恐:“圣人,您说笑了吧?”
看看,怕了不是?那就赶紧找个理由滚蛋,让朕吃饭。太宗自以为得计,还没等说话,武士彟一叩头道:“圣人,我女儿武氏前年就被您选进宫里了,如今每天早上给您梳头的宫女就是她呀!”
!!!
还有这事儿?
武士彟抬手一指,太宗回头,看见娇小玲珑的武姑娘捧着巾栉,正亭亭立在龙书案后……怪不得老武这货不愿意走,原来是借着机会多看闺女两眼!
还真是挺好看的。
太宗看着看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想起来了。
上个月在马场上抢朕风头,拿着铁锤铁鞭和匕首咋咋呼呼要杀朕爱马的就是这货!
小姑娘美则美矣,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掩都掩不住的精明,跟长孙皇后的柔顺谦恭截然相反,活生生水灵灵的妙龄少女,还没有我家观音婢的画像动人。
早上摸朕脖子也是故意的吧?
烦躁,想皇后,饿……
喵了个咪的,朕不忍了!
“来人!武氏狂妄骄纵,心机深沉,着即打入掖庭冷宫,永不叙用!”太宗一招手,“再给朕上八盘子点心,要不重样的!”
武士彟还没来得及求情,武姑娘“啪嗒”就把手里的零碎儿给摔了。
太宗瞪眼:“怎么着你还打算弑君啊?”
谁知武姑娘像吓着了似的,身体微微一晃,明眸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了一阵,忽然就跪下去了。
“圣人英明,臣妾告退。”
她说罢起身便走,毫不留恋,太宗惊愕之余,只觉那背影越看越熟悉。
三十年前在高士廉家第一次见到观音婢的时候,她就给了他这样一个背影。单薄,纤弱,但从不犹疑也从不退缩,是他毕生怀念的温柔,也是他一世都可以仰仗的铠甲。
“回来!”太宗厉声喝道。
武姑娘稳稳停住脚步,转过身,似乎毫不意外,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把老爹武士彟都给看傻了。
那双眼睛,剔透分明,琥珀色的瞳仁勾魂摄魄,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失神,江山,财富,权势,甚至是生命,予取予求……
那不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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