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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第1页）

不能哭，怎么也要忍住，至少先把话说完。未夏睁大眼，将眼泪狠狠逼回去，指尖掐入掌心，她将头别过去不再看着这张脸，若面对着他，那些话一定无法再说下去了。最后，她把目光定格在那一处投射了阳光的空地上。

“关于前世今生的那些话，你忘了吧。那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你叫作任禹，你说非我不娶，你说绿色的胎记代表未小夏，代表你只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

以梦作结，以寥寥的几句话去概括曾经的刻骨铭心，怔怔说着上一世的他们，仿佛很平静，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仿佛那曾经的深情种种，真的不过是幻梦一场，他不曾那样深深爱过她，他也从来不是任禹。

可，若真是梦，她怎会那样清晰的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件往事，他在她耳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他每一个体贴入微的动作，还有，那最后的诀别。每想一次，心便被凌迟一次。

“女人总是这样，爱上一个人，就希望那个人也只爱自己，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她把目光转向那个一直凝目深深看着她的男人，他不相信吧，这些话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可她也只有用一个梦来解释一切。

“有时梦境太美好，做梦的人会错把它当成真的……不用怀疑我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将你当成了其他的人，你大概派人查过我，什么也没查到对不对？”她轻轻扯动唇角，低声道：“我也只是……只是像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总希望我的男人心里只有我一个……就是这样，只是这样……我以后不会再说那样的傻话了，我现在，已经清醒了。”想了想，她伸出手轻轻握上他落在被子旁边的右手。

来不及去思索她的话，君亦衍只愣了一秒便反手握住她，倾身将她拥进怀里。她闭上眼睛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不管是梦里的任禹，还是现在的君亦衍，我从来只爱你一个人。”他一震，来不及欣喜，却听她又一字字道：“我的条件是收回我说过的话。”

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哪一句？”

这样问，是代表他愿意与她交易吗？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与他交换什么，可是，除了这个，她已别无他法，她需要时间，来让他记起，若不能记起，就让他重新爱上，任禹曾说男人一生只能爱上一个女人，他变了身份，可他还是他，只要他爱上自己，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永远，只有他们两个。可是，若是他始终不能想起来，若他不能只爱她一个人……

“在大国寺，那次我说只要你还要我我就是你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任禹的心只为一个人而活，也只会为一个人而死，董未夏亦然，若要割舍，除非拿走她的命，可若这颗心不再只属于她一个，若不能给她全部，她宁愿统统不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他的爱，是对上一世他对她相守之情的亵渎。

“收回是什么意思？”君亦衍松了手臂，仍握着她的肩膀，头后仰眯着眼定定看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这才是你的条件，你想换回自由身。”

“记不记得在大国寺我也说过一句话，我说绝不会再放你走？董未夏，你真的以为我会跟你换？”抓在她肩上的手越握越紧，紧到几乎将她掐疼，他唤她全名，目光森冷，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怒气，很想甩手就走，最后，他也只是绽出一丝冷笑：“既然要反悔，刚才为什么要说爱我”话说出口，竟有了一丝苦涩的感觉，从舌尖苦到心尖。

未夏怔怔看着眼前拼命压抑怒气的男人，她可不可以认为，他会这样是因为他也在爱着自己。

“不，我没有反悔……我也想永远留在你身边，永远做你的女人，给你洗衣烧饭生子……”她喃喃轻道，若有可能，她想守着他，做完上辈子没有机会坐做完的一切。

他愣了一下，表情明显缓和下来，握住她肩膀的手改为揽，叹一口气低沉诱哄道：“那你为何——”声音嘎然而止，他看到她头上的白纱，似明白过什么，眉宇间带着深深的歉意，手抚上她的额头，他在那额角上吻了一下柔声唤道：“还在怪我？相信我，以后再也不会伤你，以往的那些……我会尽力弥补。”身上的，心上的，她的伤口她会尽全力弥补。那道圣旨，那时她不介意，是因为她那时不爱自己吧，就如同他当初不爱她，设计了她之后，心里不安时总是自我安慰那些伤害不算什么。若真的不算什么，为何这两日一闭上眼睛，脑中便是她跪在皇帝面前接下那道旨的模样。说不清楚后不后悔，这世间情债最难偿，他用那个位置还了阿箩，又拿什么来还她，除了对她好，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他手指缓缓梳理着她的头发，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千万种思绪萦绕心头，不想去深究这样的不舍是不是因为求而不得，他最想要的，除了天底下那个最尊贵的位置，竟然是她的心。

“我想过，以后若我成事，自然你要永远和我一起，离书我不会轻易写第二次。若不能……若我事败，也不会要你跟我一起死，我会安排好人送你走，送你回玉湖庄……若你不想回那里，就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留下保护你的人……”

“你走之前，我会写好和离书，澄清你不祥之身的真相，这样，我死了之后，你还能……再嫁，再重新开始……我会拜托一晗，让他给你找个好人家……在君国也好，秦国也好，一晗的眼光，我相信。”他忽然停了下来，久久不再说话，紧紧握了握住那只伤残过的右手，哑哑低道：“我知道，当初嫁我，你是被逼的，若你有别的选择，一定不会选我，选我这样一个落魄皇子，”往事一幕幕回首，内心波澜起伏着，他将她搂的更紧，口吻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温柔里还夹着一丝小心和落寞：“我总在想，幼年时你不嫌弃我，不惜得罪君亦瑶也要帮我，现在，是不是也不会……娶你是我做的最不后悔的决定，我知……你是后悔过的，那时会一再的拒绝我……好在后来，你还愿意留下，留在我身边。以前的事，已经发生过的，我没办法挽回，我只希望从现在开始让你不再感到后悔，后悔当初嫁我。”

声音轻到快听不见，却又重重地全落在心头，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副自信满满温文尔雅的样子，即便是遭受到暗嘲明讽指指点点也能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说出这番话，却让他下了很大的勇气，心里那样酸涩，那样自卑，那样害怕，其实，又有什么好怕？他最潦倒最狼狈的时候她已见过，那时她就没有嫌弃过。她又怎会，是那样的势利女人。柔妃宴上听到她对习儿说怕连累他时，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手不由自主就握住了她的，她不知道，那一握除了是感激，更是他的歉意。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么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一步步成长壮大，从卑躬屈膝到如今能让人恭恭敬敬尊一声殿下、王爷，他付出过多少努力。若当年，在他八岁那年，没有她来点清他，他和习儿未必能活到现在。在那些没有尊严生命没有保障快要挨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用她在冷宫里说过的话来激励自己。

那个小女娃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那个小女娃能靠自己的力量报仇，他也一定可以。她是他追赶的目标，成长的动力。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里，那个穿着翠绿色锦缎夹袄的稚嫩女童是他心里唯一的柔软，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即便再见面她已变了模样，改了心性，毫无当年的冷静犀利，即便她再也不记得当年的那件事。

静静的，他没有再说话。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她懂，也能够理解，他有他的无奈，这是一个皇权压到一切的社会，是皇子又怎样，依然随时有人想取他性命，想必只有将那生杀大权牢牢握在手中，他才能安心的吃一顿饭睡个好觉。他无权无势，才回国两月，在朝中尚无根基，又有谁会看好一个早被皇帝牺牲掉的儿子。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算不得磊落，但争权道路上，有谁的手段是完完全全正当光明，谁得到了那个位置，谁就是赢家，不问怎么得到。

置于她，后不后悔，不，她从不后悔嫁他，认出他是任禹后她甚至庆幸嫁了来。她只后悔没能早一点遇上他，在他跌下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遇上别的女子前，先牢牢占据他的心，他会这样挽留自己，是不是说明他并不深爱那个女子，那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去争取。

“我……”动了动身子，嘶哑的嗓子只吐出第一个便被他伸指掩住嘴。

“嘘，让我说完，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不等她答应，他又直接说下去。

“那道圣旨，是我最对不起你的事，我没料到父皇会下那样的旨，那计策是在我刚回国就订下来的，不是针对你。宫宴那晚父皇让赖丛拟旨时，一切已经不能停止，若我不同意，父皇会寻个借口杀了你，那时我想着，若休了你，背负着那样的名声，你往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我无论如何也要留你在身边，是不是正妃，我会一样待你，不让你受委屈，我让他们喊你夫人，是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夫人，不是做给你看。”他低低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不碰你，不是我不想，是怕你不愿意，我已设计了你，若我再强迫你……可我却夜夜梦见你在我怀里……”

指腹下的唇微微颤抖着，他知道她流泪了，可她死忍着不愿发出声音，手指移上眼角，果然摸到一片湿意。他曾厌极了母妃的眼泪，却不讨厌她的，她哭他会心疼，她忍着，他心里更疼。

“你若很在意是不是正妻，等以后，等我……”他忽然停住，轻声笑了下：“在我还没有能力做到之前，我不想轻易对你许诺……总之，欠你的，我一样样的还，只要我还活着……若我这辈子，还没有还清对你的亏欠就失败了，那我死了也不去投胎，就在地底下保佑你，保佑你遇到一个配得上你的良人，一直到把幸福还给你我再走……若是找不到，或你不想嫁别人，一晗他……是个好男人，你们又是相识的，还有阿免，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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