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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坐揽青丘非旧识 笑看风物是同修（第1页）

空蒙天地立成树，闲看身外山无数。鸟语并花香，有时入梦乡。

惘然春到夏，不记人间罢。风月若多情，多情万物醒。

——调寄《菩萨蛮》

胡小八醒来时栖身在一棵树里，当然彼时她并不知自己是一棵树。只是有知觉时，发现自己移动不了分毫。在经历了第一次醒来时是只狐狸的穿越后，胡小八淡定地告诉自己，人生遇合越见稀奇，则越显得自己存在的意义非凡。然后又痛快地昏睡了过去。

意义非凡这种事情，对胡小八来说，自然是从一个人的心理出发的，一只渡劫成功的狐狸和一棵静止在天地之间的树木，断断是很难有这种阿Q式的可贵精神的。胡小八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棵树的时候，是她忽然脱离了那种似梦似醒的略有知觉的阶段，她能看见了周遭的一切，自然，也看清了自己的躯干，是笔直的褐色的树干。

她还看见了在她躯干的最下面，有一朵开得很好看的小花，还有一只小兔子。

她甚至听见兔子在对小花朵说话：等我再修炼500年，我就能修成人形了，到时你也成人形了，我们就成亲。

胡小八不断告诉自己，自己本来就是穿成狐狸的走兽，现在连动物都不是，好在都是天地间的生物，所有无论是否高级低级的生物能开口说话，这一切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值得庆幸的是，所有的语言几乎不需要转码就能被自己认知。事实上，他们说的貌似是普通话么？也许是，也许不是，也可能这就是识见与这空间和时间的法则的统一，她能感知并且能运用。

在不断地心理暗示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小八习惯了自己是棵树，她能听见栖息在她头上的小鸟说话，也看见自己脚下除了小白兔小花朵外，还有蚂蚁昆虫在修行。

这是个全新的世界。但是，作为一棵树的她，现在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呢？

有一天那只叫小萌的小鸟忽然问她，你怎么还没修成人形？

她很惊讶，尝试着说话，果真听见了自己娇嫩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会修成人形？”

小萌道：“我太爷爷说在你这里栖息的时候，你就不知道有多少年道行了，前些日子干旱，我们都怕你会死掉，我想你可能在历劫，但是你周围的灵气也没了，在你周围修行的全部都离开了。前段日子有个神仙经过，他绕着你走了一圈，天上就下雨了，然后你树干比原来粗壮了好几倍，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修成人形了，没想到你还是棵树。”

胡小八心道：”我本来穿越成狐狸，大概终究没穿越成功，然后又重生成一棵树，好在狐狸不是寻常的狐狸，树也不是寻常的树，而自己也太不寻常了，既穿越又重生，这是什么主宰开的金手指？”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惊讶，我重新有意识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谁了……”

小萌惊叫一声，道：“难怪你这段时间都不跟我们说话，你以前最爱跟我们吹牛说你是盘古父神的法脉，我还以为你是在闭关修炼，原来你失忆了。”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谁救活我的？”

“救活你的是个满头银发的神君，但是那天不知怎么的，太阳特别的好，我们都特别的困，我就看到个背影，就睡过去了。”

失忆果然是一切穿越人士的法宝。如今在这匪夷所思的穿越事件中，仍然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完成一棵树奠定自己今后的生涯规划的最坚实基础——了解自己的所处的环境。

小萌是只乐于助人，不，乐于助树的好鸟。它叽叽喳喳地叙述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空间。胡小八花了些时间终于理顺了小萌说了十几天说的内容。

原来这个地方就是她曾经在图书馆编过目录的《山海经》记载的青丘境。

青丘是仙境也是人境。青丘主要居住着九尾狐族这样的神仙家族，青丘帝君就出自九尾狐族，他们虽天生就是仙体，却也称不得是神仙，还是要慢慢修行历劫才能成为地仙，天仙，上仙，若是历不过，也就成了夭仙。青丘境内又居住着不少凡人，凡兽，凡禽。作为仙凡混居地，凡人皆有升级成仙的可能。实际上，仙人和凡人区别也不甚大，就是升级了，拥有的自由度大了，比如生生死死的事情，仙人可以到天老地荒，除非被灭了神识，否则就是与天地同寿。而凡人呢，则有轮回之苦，人生苦短，自然不光生死是大事，那些情仇爱恨便也不能看透，因为一旦错过，便是浮生了了，再难重来。不像那些仙人，有着漫长的年岁，完全可以从头再来。所以，青丘境内的一切生物都在努力向更高一级修炼。简言之，修行，这是靠努力奋斗，就有可能脱离自己阶层的唯一方法。凡人直接修仙，其他精怪却是要先变成人形。修成人形后的妖精自然继续修行，当然如果不思上进，也可以享受下做人的乐趣，毕竟，从一个种族跨越到另一高级种族时，停滞一下进度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萌举了两个不太遥远的例子，他太爷爷的堂兄弟的结拜兄弟当时修成人形时，在青丘的凡人境娶了一个女子，生下了一个儿子，生出来就是半妖之体，修炼了100年就去掉了翅膀，成了人形，东海水族的龙女修成人形后嫁给了一个凡人，不想有一次受了风寒，打了一个喷嚏，恰逢当日是青丘纪年辰年辰月辰日，竟是引发了水患，淹了半个村庄，青丘帝君令她重回水族，锁了她心智两百年。胡小八总结道：“可见做人好不好全凭运气。”

小萌到底还是见识甚浅，觉得她总结得很有道理，一时竟然忘记继续八卦，大约陷入了她以后修成人形后何去何从的思虑中。

胡小八后来的日子倒也不甚无聊，作为树的唯一好处是不用进食，就是晒太阳晒月亮等雨水，完全是餐风露宿的生活标准。每日与小萌聊聊天，或者听周边的修行者交流下学习心得，有时也听听小玉和双成说说情话。知道当日因为这棵树树大约要干枯死，灵气全无，只有这这只小鸟不忍离开，小白兔因为小花朵不能移动，便也留了下来，对他们便也觉得亲近起来。小花朵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小玉，小白兔叫双成。据说这两个名字是一百年前隔壁山头有个路过的书生取的。后来书生没有修炼成仙死了，小玉和双成委托小萌携了一嘴的土去填了坟头。

小玉和双成每天总要重复一遍修炼五百年变成人形然后成亲的伟大奋斗目标，胡小八有点担心的是，万一双成修成的人形也是女的，他们也成亲么？偶尔她也会和小玉和双成讨论一下爱情，作为曾经是纯粹的并且是有烟火人生的人类，作为看过无数爱恨交织的小言文电视剧的人类，她惆怅地问：“你们觉得爱情美好吗？不是说不尽的相思闲愁，道不明的凡尘浮欢吗？”

可惜小玉和双成显然都不能理解她的惆怅，小玉道：“没有相思闲愁啊，我们一直在一起修炼，不用互相思念啊，我们每天为了修炼成人形才好成亲，没空闲愁啊。”

胡小八在三只勤劳的生物没空闲愁中闲闲地过日子，这个不是她懒惰，实在是她并不知道该如何修行，估计小萌他们以看她是否沉默为她是否修行的标志。

胡小八沉默时大部分时间是在睡觉，睡过去便做梦，主要是梦见自己在家里吃着红烧肉，三鲜饺子。一棵树的梦想本来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苦笑，在现代，她每日起床穿衣打扮上班，收拾皮囊，期待爱情事业的收获，同样的灵魂，不过是皮囊不一样，于是灵魂的追求便天差地别，人的思维方式果然奇妙。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她变不成人形，有一天有人来砍树，大概这棵树的修行之路到此为止了。当然这些主动被终结修行的意外，小萌等都是很忌讳提及的，这种作为修行失败原因的主要存在，心知肚明就好，不能自找晦气。

就在小萌后来也懒得问你怎么还是棵树的时候，某天胡小八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然后自己变成了人形，骨骼纤细，骨头停匀的女孩体型，居然还穿着一套十分漂亮的袖边领口点缀了五彩宝石的青色丝绸衣裳，手腕上还套着一个褐色偏乌的木镯子。

小萌愣愣地停在她的肩头，小白兔和小花朵还在她的脚下，然后一阵鸟语花语兔语声后，胡小八知道自己开始了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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