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小姐却不动怒,微笑对费衣说:「依你的意见,应该怎样做才能满足所有人呢?」
这个费衣明显是个自视极高的人,听到香小姐问自己意见,也不谦逊几句,就果真当仁不让地发表自己的见解,说:「我认为没有必要满足每一个成员的需求。事实上在一个人数众多的组织中,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决策能令所有人满意。正因如此,决定什么对成员有益,什么对成员有害的责任,就落在领导人和各主管身上。
就以我自己的神知者部门为例,我一向不会采取一人一票的管理方法。这并不代表我不尊重部下的意愿,只是我更加重视真正的效益。如果部下的意愿并非对整个组织最有利的做法,我却为了让每个人也开开心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么就是我的失职了。」在他说话的时候,双臂还配合着适度的摆动,整个姿态充分流露出他的自信,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当然只有真正明白何谓最大利益的主管,才可以采取这套方式。」
香小姐很耐心地听完费衣的伟论,也不介意他话中的自夸自捧的意思,大方地说:「不愧是被誉为心镜会一百年来最强的神知者,果然有很多值得借镜学习的地方。」
杨诺言听到费衣居然是「一百年来最强的神知者」,心中诧异无比,又不禁看谢山静一眼。其实杨诺言的观察力只算稀松平常,对陌生人的直觉也不敏锐,绝对说不上是观人于微,就好像他当初觉得周民之平易近人一样。
费衣的外表虽然平凡,可是只要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他和谢山静有一个共通点:只要看着他们的眼睛,就会知道他们其实是绝顶聪明的人。
杨诺言对费衣十分不以为然,心想:「这个人真的比山静还要强吗?看起来不像啊。我觉得他倒像只自我膨胀的老鼠,和他比起来,山静已经算是满谦虚的了。他的部下还真可怜,我才不愿意跟着这样傲慢自大的人工作。」
其实在心里咒骂别人,是人人也会做的事。可是杨诺言却犯了一个错误,他忘记了费衣是个能力极强的神知者,这番腹诽几乎一字不漏地被费衣接收。
费衣目光如电地扫杨诺言一眼,他这个人自信心也真高得厉害,根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或多或少顾忌预言者的头衔,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出言挑战杨诺言,说:「香小姐过奖了。不过看来预言者杨诺言对我的管理方式有点微言。不如就请他出来,听听他有何高见?」
杨诺言虽然心中对他反感,却绝对没有要挑衅他的意思,不由得吓了一跳。霎时间数百对眼睛再次落在他身上,如果费衣指名道姓邀请他辩论,他却装聋作哑,未免懦弱。可是一来他不喜欢出这些风头,二来也没有信心能够舌战能言善辩的费衣,所以一时也无法决定以什么态度应对。
幸好,他有一个既了解他,又有义气,而且同样能言善辩的朋友在场。本来谢山静很少在元旦会议中主动发言,因为她也不是爱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类型,可是这个时候为了替杨诺言解围,挺身而出对费衣说:「我以为元旦会议只有领导人和主管有权参与讨论。到底是我的理解错误,还是你的权力已经大得可以擅改心镜会数百年来的传统?」
费衣锐利的眼神从杨诺言移到谢山静脸上,谢山静毫不畏缩地迎着他的目光,费衣用嘲弄的语气说:「我也以为主管是要经主持邀请才可以发言,看来有能力更改规定的人不只我一个。」
赵亚义身为甘氏集团副领导兼是次会议的主持,立即维护部下说:「主管须由主持邀请才可发言,这项传统无人能够更改。谢山静,请你自持身份,勿再漠视会议的规矩。」
谢山静秀眉扬起,含怒对赵亚义说:「赵先生,敢问从何时开始,主持在会议的时候,会对主管直呼其名,连『小姐』也不尊称一声?」
费衣「哈哈」笑两声,抢白说:「所谓尊称,当然是对值得被尊敬的人才会用。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赵亚义直呼她全名谢山静,的确是有违元旦会议的礼仪,他心知自己失言,暗想:「香子规用人唯亲,谢山静不过是凭关系才当得上首席神知者。如果她不是对香子规言听计从,表现得像一头忠犬,又怎轮得到她?」
他改用一种对三岁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谢山静说:「这是我的疏忽。因为我每次看着谢小姐你的芳容,总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吃着奶嘴穿着尿布的小娃娃。你明白吗,谢小姐?」
赵亚义知道谢山静的最恨的就是别人蔑视她年纪轻,所以刻意强调「小姐」两字,以此来羞辱她。甘氏集团的三个主管默契十足地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谢山静怒目瞪他们一眼,一副准备还击的样子。
司徒夜行也算是不错了,虽然他和谢山静的关系不怎样友好,可是始终也是同一集团的手足,眼见她受甘氏集团的围攻,也暂时放下内部的恩怨,团结一致对抗外敌,声如洪钟地说:「好一个公正严明的主持,自己的部下可以擅自邀请普通成员加入会议,一个名副其实的主管却不能发言?我司徒夜行参加元旦会议何止二十次,却不知道主持有这种权限!」
赵亚义冷笑一声,转移进攻司徒夜行说:「司徒先生,容许我提醒你,我除了是这次会议的主持外,也是心镜会的副领导人。我的权限有多大,不需要向你交代,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如果赵亚义说这几句话的对象是谢山静,或者也有机会压倒对方。谢山静虽不是骂不还口的人,但始终年纪尚轻,未必敢在两位领导人,特别是香小姐面前公然发恶。
可是司徒夜行的强势又怎是谢山静可以相提并论?对他来说,赵亚义也好,费衣也好,都只是心镜会的后起之辈,绝对不会忌惮他们的威吓。
司徒夜行横眉怒说:「姓司徒的代代以心镜会为家,却找不到在历史上有多少个副领导。在讨论你的权限之前,我还要商榷在领导人和主管之间,强行加插一个不明不白的职位,到底合不合乎心镜会数百年来的传统!」
司徒夜行这番说话实在太重,惹怒了一直默默看着他们吵架,态度彷佛事不关己的甘馨如。甘馨如看起来十分愤怒,尖声对司徒夜行说:「他是我亲自提拔作副领导的人!你好大胆子,居然说我的决定破坏了心镜会的规矩?又是谁给你质疑领导人的权限?是香子规吗?」
说到这个时候,心镜会中七个最具权力的人,全部都「霍」一声站了起来,气氛紧张得令人透不过气。在元旦会议中,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他们的部下们看着这一场世纪大混战,无不目瞪口呆。
全场只有一个人由始至终气定神闲,这个人就是香小姐。香小姐在甘馨如提到她的名字后,终于开口说话:「请听我说几句。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位也是对心镜会忠心不二的成员。如果大家真的心系心镜会的福祉,就需要放下数百年来的成见,团结一致为心镜会效力。鹬蚌不停止相争,最终得利的必然是渔人。如果我们继续让不和升级,恐怕终有一天,心镜会将败在我们手里。」
甘馨如本来就相当情绪化,此刻正怒火中烧,还怎能冷静分析利弊?她忿忿地对香小姐说:「是你的部下对我的副领导无礼在先!今天我一定要听到他们的道歉,否则以后什么也不用谈!」
香小姐的三个主管中,司徒夜行和谢山静都铁青脸色,要他们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恐怕还会把事情闹得更僵。而狡猾的周民之却冷眼旁观,至此没有加入战团。杨诺言一直站在香小姐身后,听到香小姐苦口婆心地劝告他们要团结起来,心里却觉得很震荡。
他心念转动,想:「香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啊。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两败俱伤。山静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道歉,这次的争执因我而起,如果因此而令心镜会分裂,我就是千古罪人了。要息事宁人的话,唯有我来道歉好了。」
杨诺言忽然鼓起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地说:「够了!」
正在怒目相向的主管们听见他突然发声,尽皆愕然地看着他。杨诺言觉得嘴巴干得要命,吞了吞口水,努力说:「这次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愿意道歉。你们不要再吵了。」说罢,他走到费衣面前,欠一欠身说:「费先生,对不起。」
香小姐向杨诺言投一个感激的眼神,趁众人还在错愕的时候,乘机打圆场说:「我想费衣也不会见怪。现在好了,大家仍然是心镜会的朋友,别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其实他们吵得如火如荼,早已忘记事情的导火线,是杨诺言在心里批评费衣。现在他们稍微冷静下来,都觉得为了这样一件无聊的事而反脸,实在是小题大造了。
甘馨如年少气盛,仍然一脸气难下的模样。赵亚义却已经恢复理智,以一贯冷静的声音说:「没错。请问两位领导人还有议题要提出吗?如果没有的话,会议就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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