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叙在翻阅文件,叫秘书晚上加急亲自送来江苏的,他公司事多,搁不下多久,能为联姻一事包括请苏老太爷出山这事就挪出了足一周。商业上的,耽搁不来多久。此时司机同他讲这些,他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反应。纸张轻翻一页,动作轻缓,温润至极。车内香氛无形,空气里也弥漫着特有的商务气息。广播电台正在播报今日晚间夜况,段淮叙正翻阅文件时,可不自觉的,像感应到什么,他一抬眼,恰巧就透过深黑车窗看见站在南风塘外抱着琵琶那道纤瘦身影。依旧是傍晚见她时穿的那身盘了珍珠扣子的小裙,裙摆边沾了点雨水,杂乱无章的水滴顺伞沿打在她脚边,也衬得这位娇小姐要显局促几分。段淮叙工作的心思忽而收了两分,他抬手,令司机减速。禄望不懂,抬眼看后视镜。往外望,这才看见那位苏小姐。雨势稍急,苏恩幼还在想给好友发个消息说自己准备叫个车了。她其实可以等自家哥哥散席之后乘自家的车回,再或者等等出去买东西的好友,坐朋友家的车。只是她在这待不住,还是想提前走。最近爸妈不让她唱戏的消息,令苏恩幼与家中关系紧张几分。都知道这是恩幼最热爱的事情,从小学弹琵琶、大学后拜师学艺,偷偷在京接了话剧,苦练京戏唱腔,没人知道苏恩幼为这一行业付出多少。大学,爸妈勉强同意她去北京上大学,四年后却不允许她继续从事这样的行业。这令恩幼苦恼万分。爸妈原话其一:唱戏不比做医生好,唱得再好在他人眼中也只是戏子,还不如回家里接手产业。爷爷的十几家医药堂铺子没人管理需人继承,其二,在外唱戏到底辛苦,要四处奔波,说出去这个职业也不比医生光鲜。如果可以,苏家还是希望女儿学医,继承衣钵。可恩幼压根不喜欢这些。当初去那么远的北京上大学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逃离爸妈这样的安排。她的爸妈,好是好。可是,太多事要按他们的计划走了,恩幼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正是思忖间,裙摆也叫雨滴打湿了透,恩幼回神想要拦车,却也发觉一辆深灰轿车缓缓停至自己面前。没等恩幼心中惊诧。心头一跳,顺势望向光线昏暗的后座。才看见段淮叙。那道熟悉身影靠坐在那儿,还是白天那身黑色大衣,他腿上搁着几份文件,刚才应该是在认真工作,或许突然看见她在路边等车,才会令司机停下。可能是因着黑夜的原因,此时的他看着少了白日的几分温润,平白添了几分成熟疏冷。而此时,司机禄望首先是说:“苏小姐,现在这时段打车艰难,我们先生送您一程。”苏恩幼心中跳两下,看着车里的人,抱着琵琶站在车边没开口应答。称呼他一句段叔叔,是因着安嘉熙。现在她早已分手回归单身,再见他,自然是跟着喊一句五哥便可。但偏偏的,只有二人知道过去的那段往事,此刻那句五哥她如何也喊不出。三年前,她衣冠不整在他面前闹出那样的洋相,斜靠友人肩上,酡红着醉眼看他。而三年后,不论二人再如何心平气和面对讲话,恩幼心中也尴尬万分。她微微点头和驾驶座颔首,委婉撒了个小谎:“我去朋友家,应该不顺路。”司机道:“我们先生没有行程,也可以专程送一趟的。”言下之意,今晚她去哪都送。这话说得连拒绝也没了余地,可谎已经撒出去,恩幼又确实是要回家。她看段淮叙,只得先问:“你今天不回北京?”段淮叙答得简单:“不回,还有一些事要办,大约明天启程。”她轻轻抿唇:“那我回苏公馆,劳烦您。”段淮叙把文件放回,却没问她刚才不是说回好友那儿,怎么现在地址又变的事。他声调轻缓:“上车吧。”深夜露重,苏恩幼犹豫一秒,也抱着琵琶上了车。其实今日也没想把这把琵琶带出来,只是突发奇想,想着给好友看看这把师父送与她的新琵琶“青腰”,没想到小雨会一直下,好在琵琶护得好,没怎么沾雨水。只是她的小皮鞋和白裙裙摆就不一定了。出来时多少沾了雨水,这会儿脚边泥泞又湿,上车的那一秒看见段淮叙的车还有些犹豫就是怕搞脏了他的车。此刻也真是,苏恩幼就坐他身旁,努力把自己的脚放好,辗转反侧换了好几个坐姿也还是难以避免,这辆内饰米白洁静优雅的宾利轿车,地毯上沾了她脚上的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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