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府里,只裴老夫人心疼她这个小孙儿。但心疼归心疼,如今西院没了子嗣命,她只能将目光投在这个正房嫡出的大孙儿身上。趁着裴琮之过来听禅院看她,裴老夫人旁敲侧击着问,“前些年,你说要一心用在仕途上,暂时不考虑成亲的事。我想着你年纪也小,便依了你。现下你已升任进了户部,这婚姻大事也该定下来了吧?心里可有欢喜的姑娘,祖母去给你说和说和。”他往年只管推脱,今年倒一反常态应下,“好,等祖母身子好了,便定下罢。”只是裴老夫人再问是哪家的姑娘,他却再不肯说。“祖母会喜欢她的。”裴琮之留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出来正遇见江婉。她掌管侯府,免不了得出无沁斋。裴琮之上前行礼,朗声唤她,“母亲。”江婉没应,冰冷冷看他一眼,忽而抿唇轻笑,“果真是他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骨肉亲情的兄弟都不顾了。”裴琮之听着,神色如常,“母亲谬赞了。”江婉仍是笑,“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把她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她就会喜欢你了吗?”“不会的。”她笑得很残忍,“从你毁了她亲事的那一刻,她就恨透了你。”“不!是从你杀了我那只绣眼鸟开始,她就怕极了你。没有人会喜欢上自己最厌恶,最恐惧的人。”江婉什么都看在眼里。那只被他残忍虐杀的绣眼鸟,沈清棠这些年来的心悸恐惧,以及他从开始的不在意到后来的一点点落下自己的心。她知道裴琮之喜欢沈清棠。那眼里的强势霸占和他父亲当年的一模一样。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伪装得温润君子,心里却是阴暗又卑鄙。她恨极了裴煜,也恨极了这个眉眼和他相似的儿子,巴不得用全天下最恶毒的话诅咒他,“我且等着看,你最后会是什么下场?”江婉毫不留情,转身离开。府门口有马车候着,她如今掌管侯府,去望安寺更加频繁,对外只说替裴老夫人祈福去了,倒是无人怀疑。只是望安寺的厢房里,本该谈论佛法的住持却握着鲜血淋漓的手,倒在地上挣扎,青筋迸发,痛苦不堪。他的左手手指叫人砍了一根。这是裴琮之对江婉的惩罚。她跪在心上人身边,哭得肝肠寸断,听砚书对她道:“公子说了,您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待您如何。但是他就不一定了。这次不过是小惩大诫,还请夫人往后说话做事都多多顾虑些。”砚书从望安寺出来,回侯府回话,正遇见去听禅院的沈清棠。沈清棠出声叫住他,问了他一些话,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只在最后意味分明问他,“你这是打哪儿来?怎么衣裳都弄乱了?叫琮之哥哥瞧见可要罚你。”她笑盈盈看着他,分明是打趣,砚书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他随手扯了扯衣襟,满口敷衍道:“啊……刚刚不留神弄脏了身上,我顺手擦了一下,劲用大了可能。”是方才江婉冲过来阻拦时扯松的衣襟,他回来得匆忙,忘了整理。砚书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几分憨,“谢谢沈姑娘提醒,我这就去换件干净衣裳。”他急匆匆离开,行走间袖间一点深黑的血迹落在沈清棠眼里。是断指时迸溅出来的血,不慎叫他沾上了。沈清棠默不作声,目光再往下瞧,砚书走动时可以清晰看见鞋底沾了红香烛的纸片。这种东西,只有香山上的望安寺有。沈清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留了一分心,自己去听禅院,让采薇偷偷等在这里。等到了日落时,采薇果然来报,“夫人回来了,说是从望安寺祈福回来,神色看着憔悴极了,下马车的时候,我看着她的脚都在微微发抖。”怎么这么巧,竟都从望安寺回来?沈清棠略想了想,心里有了计量。夜里自有登徒子来她闺房,牵她的手,搂她的腰,要尝她香甜潋滟的唇。沈清棠偏首躲开,面色讥讽,“你和无沁斋的那位真是母子,一个白日里偷欢,一个夜里爬墙。”“怎么?”她冷冷看他,再不复白日里温顺乖巧的模样,“这承平侯府里还有人是干净的吗?怕是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还算干净些。”她一张伶俐不饶人的巧嘴,堵到人半点都说不出话来。裴琮之垂眸看她,“妹妹今日是怎么了,吃炮仗了?”沈清棠咬唇,狠狠瞪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自去榻边坐着。撞破裴琮之也撩袍坐在她身边,拿过她的手,慢条斯理揉捏她细白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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