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吓了一跳,抬眼,却见东方既白正看着自己,一双多情美目像凝着两汪水那一刻起,他便将这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在了小道姑东方既白身上。“东方姑娘想怎么做?”况尹又笑眯眯问了一嘴。东方既白早发现田嬷嬷一脸沉思望着自己,却猜不透这精明老妪的心思,不过她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所以便不敢再多言,只道,“一切听嬷嬷的便是。”田嬷嬷收回两道审视目光,“现下老身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沉吟片刻,看向东方既白,笑,“为防万一,还请道长今晚留宿况家,就暂安在主君院落旁的院子可好?说完,见况尹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掩嘴轻嗽,“也好有个照应。”“都听您的。”东方既白没注意到面前一老一少莫测的表情,因为她忽然看到到况宅后面,不知何时蒸腾起一片淡紫色的水汽,浅得几乎要溶进黛蓝的天幕中,不细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阿申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终于还是放不下,亲自跟过来了。旺儿况尹仰躺在榻上,手里捏着两张方才道别时东方既送他的纸符,盯上面用朱砂画就的鲜红古怪的符号,半晌,终于没忍住咧嘴笑出声来。宝贝似的把两张符在枕边摆好后,他将一条长腿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翘着脚,口中念叨,“东方小白”他暗想:明日便这么唤她,不知她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出来,讶异?恼怒?不管怎样,想必都是很可爱的吧。活了将近二十年才初坠情网的人是很有些蠢钝的,心中所能肖想的,也不过是逗逗自己的心上人而已,除此,便再无其他。如此想着,况尹放下腿在榻上翻了个身面向窗户,眼睛透过浅绿的窗纱,去望对面东方既白暂住的院落,嘴角缱绻着一抹笑意,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做了梦,梦里,他依然躺在纱窗下,看树枝的影子轻摇,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公子”外面有人在唤他,听声音,不是那魂牵梦萦的姑娘又是何人,况尹于是坐起身,隔着窗纱冲她笑,“小白姑娘。”窗外人无话,只“嗤”的轻笑,靠近,在窗纱上印出一道影子来,楚腰纤细,袅袅婷婷,是美人才有的窈窕轮廓。况尹望那黑影,笑容忽的僵在嘴角,屏气半晌,直憋得自己头晕脑胀,他才手撑床榻朝后挪出几尺,张嘴,口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他知道即将探进窗来的会是什么了,就和他儿时看到的一样,先是一张盈盈笑脸,面含春色,紧接着,整个身子挤进来,白花花的一条,展臂,把他的脑袋死死箍住。“瑜儿,小公子,让妾伺候你一晚可好。”一个声音从上方飘来,况尹头昏脑涨的仰脸,看到女人如春花般的脸变了模样,复眼凸起,樱唇变成了两条须子,差几寸便要插进他的口中。“虫子,虫子啊”他终于叫出声,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不断地起伏,望向窗外,见那里空无一物,心跳渐缓,遂知自己方才不过是在儿时的噩梦中重新走了一遭。可是就在他准备躺下的时候,却听得养在廊中的鹦哥啾啾叫了起来,紧接着是翅膀扑棱的声音,那鸟儿在窗前一闪,没了踪影。“来人啊,彩凤飞了,快追回来。”况尹的声音惊醒外面守夜的小厮,几个人含混地应着,跌跌撞撞朝院外追去。况尹也起了身走到门外,虽然是春天了,夜里露气还是重的,他裹紧披在肩头的衫子,定睛朝院门的方向瞧,鹦哥早已没了影儿,小厮们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中,目之所及处,只有一团团混沌暗影,看不清是什么。况尹回想起方才梦境中的场景,不禁心下悚然,于是在廊中立了片刻后,便转身准备重返屋中。可刚踏过门槛,院外忽然传来鹦鹉的啾鸣,声音清脆,正是他那只青羽赤喙的彩凤。这鸟儿算不得名贵,但养得时间久了,颇为聪慧,洞晓言词,平日况尹说什么,它都能接出一两句来,所以颇得他的欢心。“彩凤。”况尹顾不得什么,喊着鹦哥的名字,旋身朝院外走去,到院门处,却忽听得那院墙上传出一声猫叫,凄厉的,吓了他一跳。况尹以为鹦哥被猫捉了,加快步子冲出院门,哪知直直撞上一个匆匆而至的白影,将他唬得“啊”一声跳将开去,躲回院中,只敢从月洞门露出半张脸。昏黄的月光勾勒出那人的身形,况尹本还吓得魂不附体,下一刻,却站直身子走出去,展出一张笑颜,“东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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