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医生竟没劝老爷子,对着全家人道:“听老爷子的吧,他有什么心愿,都随了他的心。”
医生的话,郝兴华终于明白,父亲的时日不多了,一切,都听他的,遂了他最后的心愿。
一行人到了郝家庄,往日的郝家庄已经不复存在。
村子里所有的村民,几乎都迁到了新的安置房。
在这老村址上,中东商贸城的二期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只是这郝家村的百年祠堂,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做为一个古建筑,还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老爷子的家和其他村民的家,早已夷为平地。
家没有了,只有矗立在那里的祠堂,还记得这郝家村的往日和今昔。
儿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来到了郝家祠堂。
祠堂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郝老爷子躺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被。
他的呼吸像风箱漏风,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喉咙里的痰响,却仍努力睁着眼,看向跪在蒲团上的两个男人。
孙子是县委书记,儿子是市长,可进了祠堂,跪拜郝家祖宗是他们郝家子孙后代该做的。
他老头子无愧于祖宗,培养出了市长儿子和县委书记的孙子,十里八乡谁不羡慕他?
可他心中的遗憾,谁知道?
郝市长的制服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身旁的儿子王振飞穿着县委书记常穿的深色夹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落在祖宗牌位前跳动的烛火上。
孙子王振飞从小姓了王姓,这是郝老爷子心中永远无法拔出的一根刺。
可当年,他供完儿子读完大学,再也没能力给他置办家业,娶妻生子。
儿子入赘王家,成了王家的上门女婿。
孙子生下来,也姓了王。
“兴华”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振飞,你们俩,听好。”
郝兴华往前挪了挪膝盖:“爸,您说。”
“我郝家……到这代,不能断了根。”老爷子的眼珠浑浊,却在提到这句话时亮了亮,“咱家的孩子,姓李的那个,是郝家眼下的独苗……”
振飞的肩膀猛地一颤,他知道爷爷说的是谁——自己的亲生儿子小宝。
当年除夕疯了般找他,可母亲早布下天罗地网,别说找不到他,连她在中都的工作都没了,万般无奈之下,她离开中都,独自去了深圳,在一家皮革厂打工,后来得知自己竟怀了孩子,无可奈何,只有生下了孩子。
当年她无力抚养孩子,让俊超把孩子送人,谁知道这个李俊超把孩子偷偷抱回自己的老家,告诉他母亲这是他和他女朋友生的孩子,跟着俊超姓了李,这孩子就是爷爷在小年庄天天可以见到的小宝。
小宝一直是家里的禁忌,明明是郝家、王家的骨肉,可因为愧对李家、愧对年家,全家人从来不敢张口提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事。
“明天……不,现在就去接。”老爷子的手从被里伸出来,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抓了抓,“把他带回郝家,入族谱,名字……就叫郝念祖,让他记住,自己是郝家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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