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一看那长得就很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离开,立马顾不上再跪,都觍着脸跟上去。热闹的村头瞬间变得空旷许多。沈春行却是被蔚达叫住。“何良仆为引出匪首,不幸被打成重伤,他想……见你最后一面。”沈春行眼底波澜不惊,面上却装出局促。“见我?为什么要见我,我与他又不熟……”木轮车上,何良仆面色苍白,血迹未干的衣服于胸口处微微凹陷。方才常大夫只看一眼便摇摇头。沈春行小心翼翼地往前踏出一步,似被感染般,轻声道:“这位老丈,你有什么想交代的,便说吧。”她惯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在这即将散去的生命面前,也难免多出几分正经。陷入昏迷中的男人,闻声竟当场悠悠转醒,他先是懵懵懂懂扫了眼四周,继而目光灼灼望向身前的小姑娘。“听说大伙儿吃上了药……我很高兴……也很感激……”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血块被咳出。“只是你们来的晚了些……我本可以不害那些人……”何良仆双目失神望向天空,忽而颤着手,努力把一物递于沈春行。那东西他即便在昏迷中也死死攥紧,已然被干涸的血液染得腥臭。可即便如此,零星露在外面的半截,依旧能看出乃是一枚玉符。沈春行眼眸低垂,略略往后退了一步,将不知所措演绎到位。“老丈,你若有什么心愿未了,尽管托付给蔚大人吧,想来善良如他定不会拒绝。”蔚达……不悦地踢了下脚边石子。周围的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忙转身当自己不在场。见何良仆执着地伸长手臂,大有自己不接,他便不肯瞑目的打算,沈春行沉默良久后,方才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因果债难偿,她帮了人,怎么还得搭上自己?把东西交出去后,何良仆缓缓合上眼。久到众人以为他已经离去,蔚达喊来人,要将其土葬。这时,何良仆猛地双眼大睁,挣扎着直起上半身,对着沈春行艰难吐出几个字。“不要喊我老丈!”差点没把几个年轻官差吓死。便是连蔚达都下意识把手按到佩刀上。沈春行……对不起,她想笑。这个本该桃李天下的秀才郎,因功名得以逃过征兵,却也担下了本不该他担的责任。当匪徒霸占了村子后,他用自污的方式,给众人求来一个安生之法。虽愚蠢,却难以苛责。若非自己来的早,只怕前世今生的功德,都将一朝散尽。何其可笑啊。如今孤零零躺在苍天之下,只留下句荒诞至极的遗言,便永久地离开了这世间。“既以性命偿还恶果,望你来世可觅得良缘,万不要再当个寂寂无名的傻子。”低不可闻的祝福声,似被秋风携裹向半空,轻轻撞在路旁被忽视许久的马车上。一节白玉般的指尖,忽然搭到布帘子上,瞬息后,又倏地收回。皆聚集于此归来的官差们没有歇息太久,囫囵吃了个口热乎饭后,便急急赶去整理行装。此行虽出乎意料的顺利,收获却没有多少,除却些马匹粮食外,便是十几坛子烈酒。说是山寨,其实不过是几个在北境流窜的马匪,也不知怎得逃到此地,以劫掠行商谋生。然豫州地界局势混乱,有钱人窝在城里不出来,行走于荒郊野外的大多是灾民。这些山匪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待清点完战利品后,老张面色沉重,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跟蔚统领提醒。“咱当真要带上这些人吗?”此次剿匪前后用了八日,迈入九月里,转瞬便是寒冬,于众人而言,越晚一天抵达赤岭,便越多一分麻烦。再没有时日可以耽误。这村子里多是老弱妇孺,行走艰难,眼下粮草又紧缺,从山寨里搜刮来的那些,仅仅只可供百人吃上半月,若是再多带上百十来张嘴……只怕驿站见了他们,都不敢开门!老张不敢想象这一路要如何走下去。“那些粮草本就是取之于百姓,若我等将其掠走,反而弃百姓于不顾,与匪徒有何异?”再者。赤岭关向来不嫌人多。只是老张好打发,蔚达心底的忧虑却不易抹去。翌日。所有人聚集到村口。沈家的板车淹没在一辆辆木轮车中,终于不再那么显眼。“肯请大人将马借于我等,这样一来不至于拖累脚程,二来也可使大伙儿省省力气,好能沿路再采集些药草。”面对村民的请求,蔚达默默扫了眼木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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