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些着急,他挥舞着手,口中不断呼喊着“娘亲娘亲~”几个字,像是要把眼前的身影,紧紧抓住……
呼~~呼~~呼~~~
寒冷的风雪依旧呼啸着,南启山海关至北边锦州城,在这绵延四百里的狭长大地上,俱是一片冰雪素裹。
明崇祯五年,正月。
山河冰封,大地皑皑。
风雪尽头的北边群山之中,随着一声尖厉的鸣啸声划过天际,一只雄壮的银色雪雕,正沿着脚下绵延的皑皑雪山,肆意腾转,庞大的身躯在茫茫天空上,似是带起一道道银色虹光,一路驰骋,纵横来去。
锦州城以北,四五里地,有一块方圆两里多的大平原。大平原的中间,分布着大小不一、高低起伏的些许高坡。
其中一处面积稍小点的坡上,有一棵倒人字形、约有两丈高的挺拔槐树,正高昂着叉梢,迎着皑皑风雪,巍然矗立在中央。树上,有一人小憩,树下,两道庞大的身影中间正摆了一张棋盘,两人一边添着干草架起火堆,一边盘坐对弈。
纵横望去,槐树周围两三里的地带,正来回穿插着一列列数百人不等的步骑兵队列,他们具甲完备,呼声高昂,虽穿插来去,但却进退有据、队列严整。
茫茫风雪倾洒下来,中军营地的高台上,十数张猎猎作响的令旗不断挥舞,高台下,密集的队伍犹如忙碌的工蚁,迅速穿插排列,结起营阵!
方圆近五里的地带,视距范围内的障碍物已全被清空。
这是一处足有七千多名具装士兵的步骑兵大营!
“今辽东二十五卫,及一百五十七座千户级关堡险隘,朝廷仅余辽西片隅之地,卫城不过六城,关堡不过三十四座。
自老奴死后,其八子黄台吉兵威尤胜,短短数年时间,不仅东服朝鲜、西进漠南,成为事实上的满蒙联军盟主。
且黄台吉此人,某听闻其自幼熟读汉文,文韬武略古今罕有,连那不可一世的蒙古林丹汗,都不敢与之争锋,自从四年前双方大战过后,其直领的察哈尔部更是直接退回至锡林郭勒草原,将大鲜卑山(大兴安岭)以东,整整四十万人口的蒙古居民,就这样拱手送给了后金。
如今林丹汗一退,原明蒙双方以犄角之势互为倚仗的抵御战略宣告失败,辽西片隅之地彻底成为战略孤堡。
而三年前的北京保卫战和一年前的大凌河城之战中,明廷官军之主力遭遇重创,如今女真人的势力不仅拓展至漠南科尔沁、西辽河内喀尔喀两个大部的统治区域,其兵锋,更是直抵宣、大、蓟、辽等诸镇防区。
自黄台吉继汗位以来,这六年间,屡次越过边墙,犯我汉人城寨,掳我百姓与牲畜,此消彼长之下,恐五百年前,北宋倾覆之祸,将在我朝上演。
如今关外这形势,若要练起一支骁骑劲旅,怕是难以短时间挽回边疆危局,按大哥的计划,若是大车点穴,以奇袭拿下这座坚城,依某看,非上万精锐之士不能取,非百万粮草之辎重不能守,实难矣,实难矣!”
“哈哈,二哥莫要叹气,大哥不是说过,古往今来,天下之艰难事,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敢为人先方能决成败。
大哥对于此城筹划许久,自打俺来,大哥便时常念叨着此城,前些时日,对面来人递了消息,不久,此城之布防情况,俺们便能悉数掌握,到时,咱寻得机会,俺俩返乡募得数千精壮,加上老田那些人,取下此城应是不难。
大不了,按俺说的,后金无水兵,无大船,实在不行,俺们还可以跑么,此城原是辽东马匹交易第一大城,那么些个马匹,可是天量级的钱粮!俺还不知道大哥,他最喜欢那个,嘿嘿~”……
“嘿!干什么你们两个,玛德!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这里下象棋,玛德,那是给马儿喂得干草,你们两个杂兵怎敢拿去引火!快给劳资灭咯,再让劳资看见,抽不死你们两个!
没点眼里见么?中军那,应是城内给咱送的军械到了,快快快!都死下来,准备干活!”
不远处,一名巡视的哨骑正拍马而来,见坡上两人如此清闲,扬鞭怒斥道。
闻声,两人对视一眼,不慌不忙地收起棋子,旋即慢悠悠站起身,将火堆里漆黑如炭的洋芋拨出后,随之踩灭了火堆。
“玛德!找(揍!)……”身后十米远的哨骑,见两人墨迹,刚要拍马上前,给个两鞭子教训一番,待看清两人站起的身形后,却是猛地顿住了马脚,一口呼出的雾气瞬间倒吸回去——“卧锉…巨人呐!”
“大哥…那煞,俺看中军那边运来了不少牛车,拉着好多用作拒马粧的木梁,日他酿德,一刻都不得歇,待会那帮祖家亲兵,应该又要叫俺们干活嘞。”
槐树下,有两道长长的身影正向此处走来。一个宽厚,似巨猿,一个拔岳,似立蟒。
二人目光聚集在树杈上,那里,有道修长的身影。
一袭银袍,架着右腿,抱怀于胸,正仰睡在树杈上……
忽起一缕风雪来,腰间随着衣袍悠悠飘舞的,还有着母亲第二次为他缝制的束腰绶带,上有其自提:
天将三世终不弃,地主沉浮谁为雄?
我辈岂是此间客,当问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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