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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疙宝(第1页)

小孩子大多嘴馋,文曲又何尝能够例外。有时,走至半路,文曲会偷偷用指甲抠下几粒黑芝麻,往嘴里送。倘若父亲细心,一定会发现,儿子买回的芝麻饼,有时会像王碌的那张麻脸那样凹凹坑坑。

有时,文曲觑着四周无人,会偷偷拧开瓶盖,快速往自己嘴里倒上一口酒。有一回,文曲这弄巧成拙的一幕,恰巧被村里的一位“大人”撞见了。那“大人”威胁说:

“好啊,半路偷酒喝,我要告诉你父亲。”

当然,顶多只是吓唬吓唬而已,何尝会当真。

孩提时,文曲实在是个饕餮的男孩。

因为敌不住二分钱一块的“花生牛奶糖”的诱惑,有那么几次,文曲甚至偷偷拿了家中的鸡蛋,拿到代销店疙宝老人那里去,以货易货,兑换糖果吃。

文曲从家中偷拿了一只鸡蛋,送到代销店,在漆黑腌臜而又比他高出许多的柜台前,文曲小心翼翼地递上那枚鸡蛋,让疙宝老人估摸。疙宝老人将鸡蛋攥在手里,颠来倒去仔细端详鸡蛋的大小,新鲜度。他何尝不明白,眼前的这枚鸡蛋是柜台前这位小男孩,从自己家中鸡窠里偷出的,是赃物,于是就故意压价,当然也不是乱压,而是采取了一个适中的价格:

“我看这枚鸡蛋值个5分钱。”

就是三分,文曲也认了。文曲的目的,只是能换回一二粒奇美无比的“花生牛奶糖”。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

文曲的母亲向来心细,一次,她留意到了鸡窠中的鸡蛋少了一枚。然而,她在儿子前面却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家鸡窠中的鸡蛋,已少了好几回了。奇怪!莫非是被黄鼠狼叼走了?我们家的鸡埘,黄鼠狼可不大容易进啊。”

文曲一本正经地说:

“也不一定是黄鼠狼,也许是老鼠,或者蛇。”

多年以后,文曲一想到自己当年在母亲面前撒的谎,还忍不住哑然失笑。

何谓“割谷”?

公元1978年,文曲高考落榜,狼狈滚回老家,成了花墩第三小队的一只“瓜”。

夏日,文曲与弟弟小蝙蝠,还有马掌的儿子马兵、王碌的长子灯笼、羊叔的儿子猴儿等人,组成了一个割稻小组,向队里承包“割谷”。每割一亩稻谷,可收获工分五十多分,由他们六个小伙伴平分。他们这个割稻小组。本来还可以另外增加三个。一个是马尾的儿子“鸡粪棠犁”,一个是猪头的儿子獠牙,还有一个是蟑螂的儿子青面。可马尾的儿子怕辛苦,他宁愿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估时间”,磨洋工,也不愿意跟文曲他们一块包工割稻。他嫌包工割稻太辛苦。另两位青面与獠牙,则是由于文曲他们不愿意搭他们,被有意撇开。

文曲他们这个割谷小组,一共有六个人。几乎全部由一班清一色的男性的小年轻组成。他们每天傍晚出外割稻,一直割到半夜三更——是名副其实的半夜三更哦——头鸡啼了,有时甚至是二遍鸡、三遍鸡啼了,他们才手握镰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们在家中匆匆忙忙睡上一觉。然后,第二天一早又起。他们要趁上午天气相对凉爽的时节,将昨晚上收割的水稻,用打稻机脱粒,然后将稻谷挑回到小队仓库。然后,再把那些稻草一把一把捆扎好。稻草要按照每户人家喂养的猪的只数的多少来分配。这才算完成任务。光脱粒他们就得花去半天时间。

午后,他们找一个相对凉爽的地方睡上一个午觉。然后,几个割稻小组的成员又全部聚齐,开始评分。这项工作比起割稻来要显得轻松也容易得多。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把各自的工分评定了。

在一次评分会上,文曲话说的十分中肯。他说:

“今天,像马兵、灯笼这两个人,工分都得多评几分。因为中午饭之前,他俩的父亲都来帮忙脱粒、挑稻谷了。”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文曲话说得如此中恳,马兵遂把他引为知己。从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人形同莫逆。连马兵的姐姐马艳都说:

“他们两人的性格,都是三大拳打不一个屁出,可两人却这么要好。”

割谷,一般情况下还不怎么。可有时,他们在拶山山脚下割稻时,就难免有些心虚,有些叫人害怕。拶山山脚下,有好多坟茔。一些坟面石,在暗夜发着绿莹莹的光。有时,还会有舞动的磷火。活人总是有些害怕死人的,更何况他们这一群几乎全都是小孩子。

有时,他们在芹江边水竹林附近的沙滩地改成的水田里割稻,沙地改成的水田,那些虫啊,蚱蜢啊,蝴蝶啊,马蜂啊,此外还有田鼠就特别地多。叫的声音也特叫人烦。每割一把水稻,那上面的各类小飞虫可以说是成群结队。那水竹林的黑暗可不是一般的黑。那可真是“墨漆洞黑”。尽管伙伴们谁也不敢提那在江中溺死的石磙、鼠须等人,但谁的心里都有一份害怕。

最可笑的是,有一回,文曲他们在竹林附近,放倒了两亩多田的水稻。然后他们回家睡觉,可黎明前的一场大暴雨,芹江突发山洪。翌日早晨他们起来一看,江边的那几亩水稻田已全都是汪洋一片。

x年以后,马兵与灯笼二人相继都考上了大学。

灯笼后来成了一名个体医生。

马兵后来被分配在县人民医院工作,但不幸娶到了一位河东狮,后离婚。

x年以后,文曲一想到当年的“割稻小组”,一想到晚上的割稻,就觉得恍如隔世。早已考入大学,并且早已在外面城里工作的马兵、灯笼二位,想起当年的割稻小组,想起当年的晚上割稻,是否也会觉得恍如隔世呢?

何谓“割头”?

“割头”即“剃头”。

这其实是一句鄞县话宁波鄞县,非勤县。有一回,文曲的一位表哥这位表哥一直在鄞县乡下长大,一脸的胡子拉碴,脸又有几分黑,一副绿林好汉模样。他回到东谷故里来寻亲,在文曲家一住小半个月。一日,他睄一眼文曲小蝙蝠兄弟俩的头,其实,他俩的头发并不如何长,突然用手做了一个宰人,或者说是割稻子的手势,说:

“要不要我替你们割一下头?”

文曲大吃一惊:

“割头?”

这位“水浒英雄梁山好汉”用手又比划了一下,这才将话说明白:

“理发。”

瞎!原来都是方言惹得祸。中国各地的方言土语,真的是天差地别。比如中国的国球乒乓,一到台湾香港的一些人嘴里,竟成了“桌球”。蒙陕边界的一些人,竟将“怀孕”称之为“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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