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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出山1（第1页）

马掌有两儿一女。

在花墩“第一代领导集体”的成员当中，数耗子叔的繁衍能力最为旺盛，共有四女三子。然而，耗子叔虽然儿女众多，却几乎没一个“烂肉能挑上箸”。王安乐也有两子两女，虽然不能说“怂得像鼻头涕”，但化头有限。尤其是他的长女，在嫁与野塘村的一个水库移民后，早早就守了寡。恐龙叔倒是有一子三女。唯一的儿子翼龙，与马掌的次子马兵同龄。且二人在同一年被推荐上了高中。他们那一届，花墩共有十余位同一年级的初中同学。被推荐上高中的，唯有他俩，一个是“大队长之子”，一个是“大队会计之子”。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马兵高中毕业，复习了一年之后，考上了省医科大学。翼龙高考落榜后，则回家从事了稼穑。因为，就在翼龙高考落榜那年，他的父亲病役了。一家的重担落到了他的肩上。

时耶？

运耶？

命耶？

这天下之事，谁又能弄得灵清？

马掌是大队会计，而且是个多年的“大队老会计”。几乎是“终身制”。以至，文曲起先还想当然以为他是一位“久经考验”的**员。王碌说马掌是个“候补党员”。文曲后来才知道马掌连“候补”都不是，哪有个**员候补上二十多年还不转正的呀！“大队会计”虽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甚至都不能算是“官”，但却掌握着实权。马掌执掌了花墩多年的帅印，也即“大队公章”。村里有人要外出做工，或开结婚证明，迁移户口，都得先去抱他的佛脚，拍他的马屁，求他帮忙。王安乐也好，恐龙叔也好，甚至包括耗子叔，三人都是“文盲”。除了去公社或外地开会，平日坐“大队办公室”时间最多的，也就是这位马掌先生了。都说一国总理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然而，我们花墩的这位村会计，简直可说比一国总理还要忙上三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坐在“大队办公室”。永远有他忙不完的事务，清不完的账目。

那个年代，相对来说，一般的公家设施，总比一般私人家庭要优越得多。像花墩当时的“大队办公室”，既有电唱机，可以随时听上一段歌曲或者戏曲。又有广播喇叭，通过“话筒”向全村村民讲话，播放通知，仿佛还能展示一个人的身份。又有台式风扇，而且还会摇头。当一般社员，在炎炎夏日，在田间流血流汗，“大队会计”马掌却可以一个人在“大队办公室”，悠哉游哉吹他的电风扇，听他的婺剧，此时，若有人问：

“你一个人老是坐在大队办公室干吗？”

马掌就会回答：

“算账。”

或者：

“清帐。”

倘若再有人问：

“难道就有这么多请不完的帐吗？”

马掌就会说：

“是啊。”

话虽这样说，这马掌在村里好歹也还算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头脑机敏，办事干练。说话有分寸。嬉，像嬉。做，像做。他要么不出工干活。出工干活的那几天虽说时间短暂，然而，那份锄头生活，却也像模像样。庶乎可与王鲁莽媲美。

耗子叔平日在与文曲的父母聊天时，曾经说过不止一次。耗子叔说：

“办食堂的时候这马掌拿回家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拿”，好听一点的说法，即“昧下”。难听一点的说法，即“贪污”。拿了，贪了，只要没人发觉，或者说是有人发觉了，却没人揭发，就不会东窗事发。这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能耐？办公共食堂的时候这马掌不仅是大队会计，还是公共食堂的“堂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马掌虽贪，不婪。他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度。迄今，在词门堂的门楼当年村“公共食堂”的遗址上，还残留着马掌，这位曾经的食堂堂长，用毛笔题在墙头上的几句顺口溜：

公共食堂办的好，

妇女不要烧饭了，

人人……

后面的几句，经风雨剥蚀，字迹早已漫漶不清，几近脱落。这是否也称得上是一首公共食堂时期的《好了歌》？若有人想“狗尾续貂“，不妨添上以下几句：“人人都说食堂好，前个后个饿死了。”

事实上，花墩虽不至于饿殍遍地，但也确确实实出现了“饿”死人的事件。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饿死鬼，不是名副其实的饿死，而是与人赌食时“撑死”。天下事永远都存在着悖谬。

闲话休叙，言归正传。

马掌是大队会计，在众人眼里，大小是个官，管着一些事。再加上他家在村东造的三间新房子，又比一般人家的住房造的漂亮，出乎其类，拨乎其萃。所以，区上镇上来人，一般都好往他家引。甚至连区露天电影放映队来花墩放映电影的时候，那几个放映员都喜欢住他家去。说他家住得干净，吃得放心。马掌虽非厨倌，也能烧出一二拿手好菜。当然，一应吃住花销，最后全部由大队负责报销。但毫无疑问，这“体面”是让马掌做了。马掌结识了不少上面来的“领导冒号”。并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而且，这个好印象一时三刻都不会抹去。

终于，有一回，来了个机会。国家某兵工厂招工，上级“有关部门”给花墩分来了一个招工名额。这时，马掌那平时看似与上级领导无关紧要的应酬，就起了关键作用。镇里一位姓游的书记，指名道姓，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给了马掌的大儿子马军。说：

“依我看，在你们花墩，再也没有比马军更合适的人选了。”

经过体检，政审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马军名正言顺成了国营某兵工厂的一名工人。

户口，农转非。

在那个年头，一个“非农”户口，一个捧铁饭碗的国家工人，在一般乡下人的眼中，是何等地吃香。

看来，在培养下一辈，给子孙后代创造机会，“出山”这一点上，王安乐，耗子叔之流，在马掌面前，都只能望其项背，屈居下风。

王安乐只晓得自己一个人喝酒。

耗子叔光晓得自己一个人逞强。

固然，这天下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出不止一种的诠释。比如说这马军的招工，有人说：

“看看王安乐与耗子叔的几个子嗣吧，獐头鼠目，马面蛇睛。烂肉挑不上箸。看看他们的样子就不像！”

同样的例子，在邻村又何尝没有。

北山村当年一位当“大队长”的癞头壳，也是上面一来人，就爱往自家引。吃吃喝喝，笼络人心。最后把自家的一个退伍兵儿子，弄到了镇里，当上了一名人武部长。后来，该小子一路青云，竟从人武部长一路飚升至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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