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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过张牧云前往慕阜山不提。等他出门,冰飖想想和月婵装病没什么意思,便开始装睡。月婵在冰飖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她呼吸均匀,病容稍减,便放下心来,往屋里院中拾掇其他活计去。
下午时分,张牧云不在家,他的好友周亮倒遣人前来送礼。原来,那日血战沈家庄,傍晚时周亮和手下落荒而逃,倒把张牧云落在后面被活活生擒;对这件事,周亮其实并不知情。当时溃败时天色昏暗,慌乱之际并没看清;再者按照他的想象和对这位小老弟的了解,他觉得张牧云比他还见机,一定比他更早脱险。
经了这回惨败,这小霸王自觉脸上无光,连日来闭门不出,一边忍羞,一边疗伤。几番拖延,直到今日他才派家人把张牧云的辛苦银子送来。和工钱同时送来的还有几匹绢纱绸缎,周亮嘱咐家人说这是送给张家两个妹子做衣裳穿。平时难免欺男霸女的小霸王周亮,一提到张牧云家那俩女娃儿,却十分守礼谦恭,便让他手下家丁暗自赞叹,说这小主人大节不亏,果然知道那“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略去这些琐碎事体,再说牧云。出门时心急火燎,满口也对床上那少女漫天许诺,信心满满;但等脚下如飞快接近慕阜山时,少年一望那群山巍巍连绵天际,便有些泄气。想了想,张牧云并没有着急入山,而是就在这慕阜山西北的山脚下村庄中四处打听,询问冰飖所说的“黑炉谷”下落。
黑炉谷,本是冰飖瞎诌。自中秋月圆之夜抢到那本白鹤观后山圣境里的天书,她便趁夜将它藏进一处岩壁皆黑的山谷。黑炉谷之言,只是她灵机一动,让自己的话煞有介事,又让张牧云有迹可循。也不知是否上天护佑,她这样胡诌之言,居然还真让张牧云很快问明其下落。一位中年猎户告诉了张牧云,他打听的那处乌岩黑壁山谷就在某某某方向,只要翻过四五道山岭便到。他还说:
“亏我在此地住了几十年,还不知道那地方原来就叫‘黑炉谷’啊!”
问明前路,张牧云告别猎户,往那慕阜山的黑炉谷而去。翻山越岭,只是片语带过;其中攀上爬下的艰辛,绝非一言可以概括。而那黑色山谷又在隐秘的山中奇险处,直费得张牧云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寻到。
等张牧云找到黑炉谷之时,已是夕阳西下回光返照。此时他正站在黑炉谷的西边高崖上,立定了看着眼前这真个酷似香炉的黑壁山谷,不住地喘气。山风浩荡,空谷传音;巍巍群山外那一轮金红的落日,正在西边原野上一竿高的天空中散射着通红的光芒。纯净温红的日光从张牧云的身后照来,便将他那颀长的身影长长地映在对面泛着红辉的乌亮山壁上。
“黑、炉、谷?”
借着夕阳的余辉,立在山崖上的张牧云清楚地看到,在对面岩壁自己的影子旁,正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大字。仔细辨别了一回,正是“黑炉谷”。
“天助我也!”
看见黑壁刻字,张牧云满心欢喜,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欢喜之余,他又看了一阵那谷名,心里也有些奇怪:
“怎么这深山老林里的三字谷名,刻痕看起来挺新?”
闲言略去。不提此后张牧云怎么费尽千辛万苦,结藤为索在这黑炉谷中上上下下四处寻觅;这寻书之事,大约持续到深夜亥时之中,便终于有了结果。凭着惊人的眼力和气力,张牧云在谷底努力寻找看起来能藏书之处,最后终于在一蓬乱草遮掩的石砾堆里,让他现冰飖所说的“医书”。
深夜之时,幽深谷底不宜逗留;等张牧云把书从乱石堆里刨出,拿到手中只大约知道它是个书版形状,并来不及细看便把它插在腰带上,赶紧回到那根垂在山崖前他之前临时编织的粗葛藤索前,准备攀回到山崖上。
本来,张牧云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甚大。但此刻他孤身一人身处入夜的深山中,不用说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瘆人的枭叫狼号声,就只是周围那风吹林叶的沙沙声,也让他吓得半死。寻到书前,有一股胆气撑着,还觉得没什么;等他这书一到手,清醒过来,便觉得这黑炉谷底犹如另一个世界,鬼气十足,便满腔惊恐。张牧云也不敢太看四周,只管踉踉跄跄地跑回先前藤索前,揉身如猿,一溜烟地爬回了山顶。
“吓死我了!”
这时四处无人,也不用讲究什么好汉气概。一到了山崖上,张牧云整个人都瘫坐下来。爬在地上,回头望望刚才的来路,他只觉得眼目森森,一阵眩晕,一时什么都看不见。
如此过了良久,张牧云才想起来看一看自己从谷中带上来的医书。将那书从腰带上拔出,握在手中,张牧云现这书和自己见过的任何一本书册都不相同。此时将近子夜,天上云层甚重,微有月光从云隙透出。靠着这点微光和自己手掌的抚mo,张牧云现这本书虽然外形和当下那种线装书册没什么两样,但这书页材质却十分奇特。此页非绢非纸,摸上去似乎为坚硬冷寒之物,并且每一页比一般的书页厚上许多,但即使这样,翻起来却依然柔韧弯转,只比寻常纸张稍微要韧一些。
张牧云将此书在手中摩挱了一回,又过了一会儿,等天上月亮边的云团稍微散开,一缕清幽的月光照了下来,稍能视物,他便赶紧盯着封面上的书名仔细辨别。凑在眼前,他看到这书版封面上的书名共有四字,虽然笔画都很少,但字形却和寻常看到的隶楷大不相同。这四字里,第一个三横一竖,略像“王”;第二个为三笔枝桠之形,看起来像“人”;第三个则似两个铃铛上下叠在一起,铃口分别向上向下,这个字却是不识;最后一个字虽然笔画柔转,但反而却能肯定为“召”字。
于是,将这四字连起来,再想起冰飖临行前说的话,张牧云便恍然大悟,心道:
“原来这医书并非叫‘添人五招’,而是‘天人五召’!”
辨别出书名,张牧云心胸大畅,觉得这回冰飖算是有救了。大事已毕,忽然便觉得十分困顿劳累,张牧云便站起来,离了这山崖口,在不远处寻得一个背风的安稳所在,仰天躺倒,双手将宝贝“医书”紧紧地抱在胸口前,就此睡着。
在此之前,虽然具体翻山越岭有些周折,但一路到此,又寻到书册,算是十分顺利。此时极度劳乏,酣然入梦,这罗州乡野的少年本应睡得十分深沉香甜才对。谁知,他却做了噩梦。
他梦见了地府幽冥。
黑暗低沉的冥色天空下,鲜红的血海无边无际,沸涌翻腾的腥风血浪中一队队样貌恐怖的骷髅兵帅正乘着无底的战船,正在向莹莹绿土高砌的海岸进。锈蚀的兵锋指处,森森白骨堆垒起来的高城上同样相貌狰狞可怕的鬼卒冥将正挥舞着冥火闪烁的兵刃,对来犯之敌张牙舞爪,大声咒骂。白骨城楼的甬道上一群群面目森冷的冥将正骑着无头的鬼马鱼贯而下,朝敌人即将登6的海岸坚定进。
须臾之后,两军交接;血飞如雨,碎骨满天,本就晦暗的幽冥世界天昏地暗!
梦境中,千军万马的鏖战最终终结于一声尖利的呼喊。冥界的主宰,暗夜的女王,用无坚不摧的呼号彰显着来自阴影和黑夜的威权。声波过处,万军披靡,血海潮退,骨城闭门,刚才还在厮杀的幽冥兵将全都抛去兵器,匍匐在地,惶恐地祷祝,静候冥界之主的判决。而仅仅刚才那一声呼号,已有千万骁勇的鬼族在音波中破碎成七零八落的白骨碎片!
俄而情境转换。
也不知啥时染过这许多鬼心思的张牧云,忽然又梦到在一条阴冷诡谲的阔大寒河边,正有位鬼气十足的少女坐在冥河畔,双脚搭在水中,调皮地拍打出一片片激荡的暗色水花。
“它们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少女如大人般大声说道:
“打打杀杀,起码要隔一两天,偏要我大声说一下!”
在无边的幽暗和夜色中,入梦之人也看不清那女孩儿的长相;只从她依约的轮廓和娇稚的言行中,知她年纪很小,似乎只在十一二岁的雏龄阶段。
“啪”、“啪”地打着水花,一会儿这小女娃顺手摘过身旁一朵花儿,将这朵只长在冥河边的彼岸之花插在了额间。此后她便歪着脑袋,对着已经平静的冥河之水照了好一阵,得意洋洋地赞美:
“嘻,真好看!”
又欣赏了好久,直到觉得无聊,小女娃又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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