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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电梯里的黑色帆布鞋（第1页）

陈恶水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会说自己是IT从业者。实际上也大差不差，他在一个网吧做网管，掌握网吧所有机器的生杀大权，善用重启解决五十多种技术故障。因为网吧濒临倒闭，所以维修、保洁、掏马桶、给客人泡面，他一手全包了。用他的话说，这叫一专多能，程序员只会码代码，他是码桌椅板凳，甚至一网吧人的吃喝拉撒，都仰仗陈恶水一个人，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陈恶水正在面临着失业。

网吧老板李sir在大学时期，大家对端游的痴迷让他抓到了商机，毕业后连哄带骗把老爹给他攒的房款拿出来搞了这个小网吧。刚开始的那两年，天天爆满的日子不是没有过。近两年手游兴起，加上曾经的网瘾少年为生活所累，生意一落千丈，挣来的几个钱就够赔个房租，连陈恶水的人头费都是李sir倒贴。迫不得已，李sir终于选择破产，而唯一的员工，陈恶水，自然面临着下岗。

陈恶水帮老板变卖了家具，最后一车座椅摇摇晃晃的被三轮车拉走之后，俩人正式成为了无业游民。为了安慰李sir和自己的脆弱的心灵，陈恶水叫来了外卖，晚上决定在李sir家陪李sir一醉方休。

酒是男人唯一的精神食粮。开心了把酒言欢，伤心了借酒消愁。没有什么苦恼是酒精不能消除的，如果有，那就是没喝断片。

俩人从互联网金融聊到母猪的产后护理，从俄乌局势聊到小区保安周大爷与保洁吴阿姨的花边新闻。最后因土木系校花是二班王富贵还是三班赵铁柱发生了分歧，不欢而散。那么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不在一班也选出一个呢？是因为一班的女生不屑于和俗世的胭脂水粉争奇斗艳吗？并不是，因为一班，是个罗汉班。

陈恶水其实是李sir同一个大学的学弟，那时李sir是学生会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主席，陈恶水是借学生会宣传部干事身份勾引新学妹的摸鱼大王。那会儿陈恶水硬笔书法全校一绝，李sir的党章党规，没少让陈恶水代抄。彼时风气正好，没有青年大学习，要不陈恶水的思想又上升两个台阶。也正是从那时起，陈恶水吃透了李sir——积极向上、脑子一般、酒量不行、审美太差。李sir大学谈过的几个女朋友，陈恶水没对一个嫂子动过邪念。陈恶水曾发毒誓，李sir如果出去拉山头，他绝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睡大嫂的二当家。

陈恶水从李sir家出来后，跌跌撞撞的走向了电梯。拼命敲打了半天呼叫器，电梯终于慢慢悠悠的上来了。

陈恶水走进电梯。六月的青城天气转暖，但是夜间电梯里的冷气还是吹得陈恶水打了一个冷颤，酒也瞬间醒了大半。

电梯门缓缓的闭合，电梯前室的最后一点灯火似乎也被铁门一口咬断了气儿，只剩下电梯里昏暗的两只led射灯，因为装修队的破坏，其中一只灯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烁。

陈恶水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了一层，等着电梯缓缓启动。卷扬机吱吱呀呀的运行起来，钢索的拖拽让本就接触不良的灯光闪烁的更加频繁。陈恶水抬头看了一眼灯光，突然的爆闪让原就头昏脑涨的他一阵目眩。他用力挤了一下眼睛，不再看向灯火，转眼看向控制面板上的显示屏，电梯上的失重和炫目，让他想快点到达一层。

就在陈恶水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他忽然注意到，一双黑色的女士帆布鞋，出现在控制面板的正下方！

陈恶水发誓，刚进来的时候，这双黑色帆布鞋绝对没在电梯里！而此时那双帆布鞋，正对着电梯的控制面板，呈一个内八字，似乎是一个腼腆的女孩，为了避免和陌生人目光碰撞，而故意蜷缩在某个角落里。

陈恶水身体里的酒水此时化成了冷汗，从脑门上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可以说，除了正月初五迎财神，他陈恶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而这双黑色帆布鞋的出现，让陈恶水对之前建立起来的世界观瞬间崩塌。

无神论者的自信没有经受住潜意识里的恐惧的考验。

陈恶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此刻心狂跳不止，跟大学时考科目二时的心率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当时挂的是科二，现在挂掉的可能是小命。

陈恶水努力让自己不去关注那双帆布鞋，一直在暗示自己，是自己眼花了，分明是进来的时候，这双鞋就站在那里。可是不安慰还好，越安慰心里越凉，无论怎么跟自己解释，都抹不掉半夜三更的一双女鞋出现在电梯里的诡异。

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吧！陈恶水勉强说服了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陈恶水心里默默祈祷快点到一楼。就在这时，电梯突然下坠，求生欲让陈恶水暂时忘记了对帆布鞋的恐惧。赶紧靠向角落，双腿微曲。极速的坠落让陈恶水顾不上按网上的教程去按控制面板。片刻之后，随着两下剧烈的抖动，厢体终于稳定住了。陈恶水下意识瞟了一眼屏幕。

B18！！！

地下18层！！！

陈恶水一下午从头麻到脚！

而正在此时，忽明忽暗的灯火，在闪烁了两下之后，彻底暗了下来。在灯熄灭的最后一瞬，陈恶水好像注意到，那双黑色的帆布鞋，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后来陈恶水在回忆自己第一次见鬼时的身体反应，除了浑身的瞬间发麻，还闻到一股浓浓的84消毒液的味道。

黑暗中屏显上的B18，特别的扎眼。那唯一的一丝光亮，没有给陈恶水带来任何安全感，相反的恐怖的情绪，从那一丝红光中慢慢渗出，沿着地板钻进陈恶水的身体，随后又弥漫到整个轿厢。

必须做点什么！

陈恶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手机。打电话求救！！！似乎听见任何人的声音，看见任何的光亮，都会把自己从这个地狱之中解救出来！而就在陈恶水把手伸向口袋的时候，他彻底的绝望了——晚上喝的有点断片，手机落在李sir家里了！

求救按钮！电梯是有紧急呼救按钮的！

想到这一点的陈恶水立刻抬头向控制面板望去，迎面看到的，不是黄色夜光的呼救按钮，而是黑暗中一道模糊的身影！

出现了！

黑色帆布鞋的主人，或者说可能不是人，凭空出现在了陈恶水面前！

陈恶水瞬间觉得胯下一阵温暖，尿骚味混着84消毒液的味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脑仁。

感谢这一泡窖藏二十五年的童子尿，让原本应该吓晕过去的陈恶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一生难忘的场面。

一只惨白的手向陈恶水伸了过来。

陈恶水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的不对，竟然不由自主抓住了那只惨白的手。

接触到的一刹那，陈恶水意识到，鬼是有实体的。像是冲洗超市里买回来的冷鲜鸡爪，冰凉，嫩滑，湿漉。以至于陈恶水的后半生，再也没有洗过一次菜，煮过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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