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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1页）

&esp;&esp;“裴先生不该如此捉弄我。”王萱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阴晴不定、时好时坏的算学先生。

&esp;&esp;他是九品校书郎，是宫学先生，是为陛下挡剑的英雄，也是对她死缠烂打的陌生人，带她夜游东市的浪荡子，设计骗她单独见面的登徒子。

&esp;&esp;对于王萱来说，他太过神秘，就像不可触及的谜团，完全切中了她的死穴，让她一次又一次冒险犯禁，陪着他胡闹。

&esp;&esp;裴稹伸出手，想在她头上轻抚一番，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捂着嘴又咳嗽几声，道：“我不过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当真了。县主放心，裴稹以后都不会如此捉弄你了。请县主前来，不过是个巧合，我不喜那行宫奢靡，正在寺中休养，听说县主来了，还带着小豆子，便想叫你一面……朋友之间，哪有过门不入的？”

&esp;&esp;最后一句，他斟酌了许久才加上去，说完便下意识地观察了王萱的表情。

&esp;&esp;王萱似乎对“朋友”二字并无异议，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面上羞恼的红晕也褪了去，用沉静无波的声调说：“若要做我的朋友，就请你以后不要胡言乱语，我总是难以揣测你的言外之意，以为你有其他的意思，难免会误会你。”

&esp;&esp;“不会了，我发誓。”裴稹单手起誓，又十分自然地说：“我怕别人说你与我私相授受，再加上如今情势敏感，才设计引你过来，只是有几句话想要提醒你。”

&esp;&esp;“请说。”

&esp;&esp;“陛下遇刺一事，涉及前朝余孽之说皆是崔邺为推脱责任攀扯的，王相心善，曾暗中救济过几位前朝旧臣，他们在民间颇有威望，若是调查刺杀一事，肯定会查到王相身上，难免惹祸上身。”

&esp;&esp;王朗接济前朝旧臣这件事，连王萱都知之甚少，可裴稹却一清二楚，自然是因为他前世在王家被问罪之后，为了给王家翻供，查遍了所有供状，虽然大多数是无中生有的构陷，但也不乏此类暧昧不清的举止，王朗确实做过，无可辩驳，但若说他有逆反之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世家出身的王朗，从来都知道，维持天下安定的，不是一家一姓，如果文惠帝能够使百姓富足，海清河晏，那么他依然会像忠于前朝一般，忠于文惠帝，盖因他以身侍之的不是一个姓氏，而是天下百姓，是王氏一族的百年传承。

&esp;&esp;阴诡手段

&esp;&esp;王萱虽不知内情，却知道她祖父的脾气，接济前朝旧臣的事，他绝对做过，而且可能还留下了不少把柄在政敌手里，裴稹这句话，让她不禁冷汗涔涔，想起王恪说的要把她送回琅琊祖宅的事。

&esp;&esp;琅琊即将受灾，祖父和父亲却坚持要送她回去，若不是京都有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到时候很有可能连他们都无法置身事外，牵连进去，保护不了她，祖父和父亲是绝不会让她独自回到琅琊的。

&esp;&esp;此时裴稹提出来，便是有意帮忙，王萱稽首向他行了个大礼，恭敬地说：“请先生赐教。”

&esp;&esp;裴稹忽而正色，道：“清者自清，王相没有谋逆之举，仅凭接济前朝旧臣一事，不足以定下王家的罪名，刺杀一事背后，另有谋划，那才是真正噬人的獠牙所在。下月谶语应验，我送你回琅琊。”

&esp;&esp;王萱有些错愕：“为何？”

&esp;&esp;“京都风云变幻，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王相的负累。”上有文惠帝，下有李佶萧睿，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保证王萱万无一失，既然已经走上了不归路，那便摒除所有杂念，一往无前。

&esp;&esp;“京中情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吗？”

&esp;&esp;“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sp;&esp;“一定要走？”

&esp;&esp;“一定要走。”

&esp;&esp;“为何？”

&esp;&esp;不想让你看见地狱来者的阴诡手段，这双翻云覆雨、搅弄是非的手，已经沾染了太多血腥，怨鬼纠缠，报应只在我身。

&esp;&esp;裴稹沉默，禅房内只剩下水漏滴下“嗒嗒”的声音，一阵清风拂过竹帘，吹乱了王萱鬓边的碎发。

&esp;&esp;“先生，为何对我这么好？”

&esp;&esp;王萱看见他脸上光彩乍现，苍白的面目有了几分血色，唇角微微勾起，对她说：“因为是朋友，因为，你唤我一句‘先生’。”

&esp;&esp;卷碧在外面敲门：“女郎，已接到度厄了。”

&esp;&esp;王萱以眼神向裴稹询问，裴稹温声道：“去吧，我就不送了。”

&esp;&esp;于是王萱走出门去，与元稚会合，一道回了家，将裴稹所言，一一告诉了王朗。

&esp;&esp;王朗初时惊骇不已，片刻之后才道：“原以为这事做得隐秘，我连你阿耶和阿兄都没说过，没想到竟连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都洞悉了我的所作所为。若说此事还有谁知晓，崔邺确实可能知道，他执掌京兆戍卫营，当时为了送杜如舟出京，我无可奈何，用了崔邺的人情，本以为他在我门下学了几年，又同为世家掌权者，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杜家垮掉，没想到他在这等着我。”

&esp;&esp;“阿翁，皎皎觉得裴先生有可能来自千金楼，若他与千金楼无关，如何能够知道这些？”

&esp;&esp;“王家退回琅琊十数年来，确实疏于情报的收集，当年南迁之灾，死伤众多，年轻一代尚未长成，若论民间力量，恐怕远不如千金楼。如此一想，倒觉得裴稹此人还算真挚，为了你与他的师生之谊，竟能冒险提醒你。”

&esp;&esp;王萱点点头：“裴先生此人，不宜为敌，或许能善加引导，让他为阿翁所用。”

&esp;&esp;王朗哈哈大笑，拍了拍王萱的脑袋，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笑她看走了眼：“皎皎，你阿翁并非儒林之首，振臂一呼便有千万响应，这裴敏中，有更大的图谋，与我道不同，若要他听从我的命令，倒不如让皎皎扮作男装，上朝奏对来得容易。”

&esp;&esp;王萱红了脸，跺着脚撒娇：“阿翁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裴稹年资尚浅，阿翁两朝为官，怎会制不住他？”

&esp;&esp;“自古英雄出少年，阿翁老了，也该给年轻人让路了。”王朗摆摆手，语气中不无遗憾，“只是在裴稹的野心暴露之前，阿翁还想在朝堂上看一看，他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esp;&esp;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永正十年的五月初五，这一日是端午，民间绑五毒、熏艾草、挂菖蒲、赛龙舟，市集大开，彻夜不休，然而大端朝堂上下一片死寂，无心庆祝。

&esp;&esp;五月初五，清河洪灾，琅琊地动，荧惑守心。

&esp;&esp;字字铿锵，皆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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