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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喜洋洋（第1页）

眼看就过春节了。村子里渐渐有了喜洋洋的气氛。

村里来的这伙年轻人，凡是毛笔字写得好的，都被推荐去村里的会议室写大字报。齐秀娟也在写字的人当中。写字的人分了四张桌子，各写各的。

大家嬉笑着，拥着看那个提笔写字的人，不写字的人就争着给小心翼翼地研墨。

“光荣之家”、“**万岁！万万岁！！”、这些黑幽幽的大字，躺在红艳艳的纸中心，老像是要跳出来的样子。

大家分成两伙，有的拎着浆糊，有的拿着笤帚，有的拿着鲜艳艳的帖子。王念想跟在几个人的后面，拿着笤帚迅捷地往门上涂浆糊。然后有人把帖子贴上去。

耀眼的大红字帖，往谁家门上一贴，倒像是谁家要娶媳妇。

等王念想回来时，母亲正在忙忙活活地准备晚上的饭。母亲看到王念想今天神情很不愉快的样子，就有点猜疑。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猜想王念想为自己家没能贴上“光荣之家”而烦闷。

“一会去挑担水。”母亲一边交待，一边有点漫不经心地说：“咱家不定军属更好。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看眼前那点利益。”这话她不敢多说，就到这里收住了。

她非常明白儿子并不是在乎“光荣之家”的人会得到敲锣打鼓送去的东西。

母亲想到王二大爷说的话，仗是打完了，一开始参加的哪个部队不一定还在哪个部队里。经过一次次的战斗，有的兵早被收编过多次。最后落在哪个部队都没准。

母亲担心王文武被国民党的部队收编了。如果是那样就完了，追究起来，她就是反革命家属了。

另一伙贴标语的人落在王念想他们这伙儿后面了，到现在还在锣鼓喧天地向军属家走去。他们挑的有猪肉，有粮食。军烈属家比军属家分得多一些。

不知为什么，母亲一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吓得赶忙拴上门。她知道自己也拿出了一点东西捐了出去，但是她怕人们联想到王二大爷偷偷说给她的“被别的部队收编”的问题。

她怕人们走过她家门口时恰恰想到这个问题，更怕本来没有想到，却因为看到她和王念想，突然想到了。

她脸色苍白，有点恐怖地不敢看一眼王念想。因为她在王念想的脸上看到一丝孤独之外的恐怖。那显然是刚刚添加上去的。也许王念想跟她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母亲似乎在叨念着什么，她仿佛在祈求着，什么也不要吓到可怜的王念想。

等着一波春潮涌动的锣鼓声终于随着夕阳熄落下去后，王念想才走到院子里，拿起墙角的扁担，挑起水桶，去村口的老柳树旁边的老井走去。

他走在夕阳的光晕里。夕阳一开始还是又大又圆又好看的圆球，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一点弧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去了那半边，齐刷刷地咬了去。然后，黑暗就悄默声地笼罩过来。

他看着西半边，莫名奇妙地吹了一声口哨。

今晚他又有了拉二胡的冲动。自从他被好心的村干部偷着告诫不允许拉哭门丧调的二胡之后，他几乎不怎么动那把瘸腿二胡了。它不能如人们需要的那样拉出欢快喜庆的调子。有人说，这把破二胡，就像一个人瘸了一样，还指望它跳舞那是不可能的。

王念想挑着水回来时，扁担一颤一颤地，像是扭着很欢庆的步子。他看几个民兵在村口端着枪在巡逻。听说镇上下来命令说村子里可能进来了别的地方的反革命分子。有一个非常年轻的人，举起枪对着天空打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吓得王念想本能地停了一下脚步。扁担本来是有规律地在颤动着，这一停，水就溅出了许多。他又经不住惯性，腿随之又迈了出去。他自己苦笑了一下，算是嘲讽自己。

不知道是否由于这些风声，村干部这些日子很严肃。平时还会和大姑娘小媳妇的逗逗乐，现在不了。村子的人们更小心翼翼了。

后来住在王念想家的姑娘齐秀娟突然就消失了。

说成消失，是对王念想而言。

有人说她是返城了，她家上面可能有人，调回城里了；也有人说她父亲出事了，牵连到她。至于真正的原因，王念想一直没有得到。这种没有踪迹的消失，只要一想起来，他就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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