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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不嫌（第1页）

李凤娟看着那粗粗的绳子，不知何故突然又有点怨恨起这绳子来，若用这绳子成功地拉自己出去，便能活命了，可自己为什么又要跳入这深井中呢？为的不是寻死吗？现在又要破费衣服去搓这绳子，真是寻死不着损衣服。又想，如果活着出去了自己的状况就能改变？这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交代？不禁又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董山见李凤娟哭，一时摸不着头脑，这马上就要出去了，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反倒哭了起来？董山哪里懂得李凤娟此时的复杂心情。

李凤娟只顾啜泣，扯着那绳子恍恍惚惚。

董山见李凤娟不语，便说，“先别悲伤了，咱们上去再说。”便让李凤娟弯下腰，他好踩李凤娟的肩头，以躲过那井壁上长满青苔湿滑的区域。李凤娟弯了腰，让董山踩。董山双手撑着井壁，尽量让李凤娟肩上承受的力量小一些，但即便如此，只要他的脚一踏上去，李凤娟便扛不住，身子自然地下弯，董山试了几次，都是脚下一滑，又掉入水中。董山原本设想的是：李凤娟弯腰，他踩上去，李凤娟再慢慢站起来，这样就躲过湿滑的区域。现在，连踩上去带来的压力李凤娟都承受不了，更不用说能用肩膀扛着董山的身子站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董山一时无奈。李凤娟先前已经连摔几次，虽然井底有水且有很深的泥泞，倒也不至于摔伤，但确乎是饥渴难耐，又加上反复的井底挣扎，和心里的五味杂陈，无论如何提劲，都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董山尝试多次，见李凤娟确实无法把他撑起，便说：“咱们先聊聊吧！休息休息再想办法吧！”李凤娟点点头。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静静地站着。抬头看井外，井底观星星，竟然有些浪漫来。远处，有布谷鸟鸣叫，呜呜咽咽的，传到井内，竟然声音婉转回旋，犹如在喇叭上放大了一样，有时候竟然还有叠音的效果，真是美妙。

董山说：“我还从来没有在深井里听布谷鸟唱歌，真是很动听呢！”李

凤娟看他一眼说：“没有想到你还如此乐观，现在不是浇水季节，咱落在深井里搞不好就是十天半月也难令人发现，而咱们在井内，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咱们也许就真的一起死在这里了。”

一想到死，董山就思念起爹娘来，说：“我可不能这么死了，我也不想死，我爹残了双腿，我娘一个人干活，且也岁数大了，一个人赚的工分养不过一个家。我若死了，我爹娘也一定活得不自在，说不定会挨饿，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出去的。”

李凤娟说：“你要出去，便是我独自一人死在这里了，那就成了孤魂野鬼。”

董山说：“难不成我救你，你还想拉我在这里陪葬不成？我能活着出去，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李凤娟说：“咱俩素不相识的，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死了也不干你事情。”

董山无奈地说：“原本你死了不干我事，但现在有点不同了，如果你真死在这里，公安来了查看证据，这里都是我留下的痕迹，找起来一定会找到我的，到时候，我死活也无法说清楚了，说不定还得做大牢的。”

李凤娟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解释的。”

董山说：“那时候，你只能向阎王解释，因为你已经死了。”

李凤娟一想也是，一时无语了，又想了想说：“董山，你有媳妇没有？”

董山不觉笑了，说：“我这次赶集，我娘就是要我捡个媳妇回去的。”

李凤娟吃了一惊，心想，还有人赶集是冲着这个目的的，脸上挂着泪水，倒也噗嗤笑出声来：“你娘倒也是个活神仙啊！还能有这样的妙招，真是梦幻的想法。”

董山说：“也不全是这个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得了一场病，突然看到人多就害怕，说话也口吃，总是管不住自己，浑身发抖。另外，也还真就是神仙惹的祸嘛，我娘犯了疯病说自己是何仙姑下凡，说我有姻缘就在这集市的方向，便硬赶着我来了。”

李凤娟说：“你娘可能是想让你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治你的怕人和口吃。”董山认可地点点头说：“我爹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凤娟不觉一笑说：“我可不是你爹。”

两个人就这么恣意地聊着，渴了就喝口井水，精神渐渐好起来。

休息了许久，董山劝说李凤娟：“你不能这么悲观的，我娘说好死不如赖活，人只要活着还有翻盘的机会，人要是死了就一点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你说的那个城里人，还有得机会去寻他，你若死了，又哪里有机会去寻他？”

李凤娟见董山把话题转到她这里了，一时语塞，想一想自己这人生，也难得有这样的机缘与这个青年在深井经历一番生死，便说：“我即便出去了，对那个城里人也是死心的，我现在想想，都是我满心的倾慕于他，想去城市里想疯了，自己作践自己，他却也没有半点怜惜我，只是我傻……他却又那么不顾惜我和我今后的生活……就那么……”李凤娟又呜呜咽咽起来，悔恨起自己的浅薄，怎么见到那个城里人，就变得一点抵抗力也没有，白白奉送了自己，瞬间感觉自己成了被猪拱的烂白菜，一阵难过。

董山看着李凤娟那一脸的泪痕，不觉又怜悯起来，说：“李姑娘，你这么美，还是能嫁个好婆家的。”

李凤娟听了更是难受，想起上午自己见到的那游街的妇人，被万夫所指，不觉竟然有些害怕起来，心想，要是自己回到村里，被村人知道了那丑事，村人的吐沫星子也会把自己淹死的，即便是嫁人了，也会遭未来夫家轻薄，会过上天天挨打受歧视的日子。但又想想，这个青年如此舍身救我，要是能嫁给这样的青年，倒可能不会受什么委屈了，只是，人家会不嫌弃我这个落败身子吗？那好说辞安慰人是一回事，事情搁到自个儿身上，可能就是另一回事了，谁愿意娶个媳妇肚子里还带个娃娃呢？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且又自恨起自己的轻薄来，都这个时候了，人家是舍身救我，又不是与我在这深井里约会，我却竟然对他起了心思，还想靠人家作个退路，岂不是自我轻贱又有点坏坏的？李凤娟转念一想，今儿个我个人死活自不重要了，但不能让人家也落困在这深井里和我一同等着饿死冻死，成了屈死鬼，便一时抖擞精神，揉揉眼睛说：“我现在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试试。”

董山说：“好。”

李凤娟弯下腰双手使劲撑着井壁。董山拿了绳子缠在身上，一脚踩上李凤娟左肩，双手使劲地撑着井壁，以减少李凤娟肩膀的受力。经过几次尝试和摔打，李凤娟也摸着了一些道道，她使劲用手撑着井壁，能分散董山踩在肩膀上的受力，一时竟然支撑住了董山身体带来的压力。董山用两只手使劲撑着井壁往上提升自己的身子，他每支撑着往上一提一点，便提起双脚，这时李凤娟便用双手撑着墙壁，把腰直起一些。如此多次交替，李凤娟逐渐站直了身子，董山也已爬出一米多高，足以绕过湿滑区域。眼看可以离开湿滑区域了，董山便深吸一口气，叫一声嗨！双手一撑井壁，双脚蹬着井壁，离开了李凤娟的肩膀。如此，双手双脚交替运动，缓缓上爬，眼看就要到井口，董山心里一喜，心想这次总算能脱离危险了。但乐极生悲，董山突然脚下一滑，双手一时撑不住了，身子直往下坠。

董山一声惨叫“哎呀！不好！”，随手在井壁上胡抓一气，井壁与指甲盖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董山感到自己的手都要疼裂了一般，十个指甲三五个已脱落，但求生心切，依然在井壁上乱抓，试图找个支撑点。忽而，他左手抓住一个手臂粗的东西，一眼看去竟然是一棵从水泥筒子破损处长出来的，小胳膊粗的石榆！石榆，是北方最耐实的树！董山左手猛地捞住了那棵石榆，右手顺势也伸了过去，总算抓了个结实。

董山往井口看看，虽然又下滑一米多，但总算脚可以蹬到湿滑部位的上面，还可以努力地往上攀登。

董山稳了稳身形，双手抓住那棵石榆，双脚蹬着井壁，呼呼地喘着气。一股黏黏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流到身上，董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他知道是自己的手指划破了，但这时正危机，董山哪里还顾及得了那点疼痛？董山歇息了一会儿，便双脚撑着井壁又往上攀爬起来。经过刚才的惊险，董山爬得越发认真，每一次挪动手脚都小心翼翼，生怕再生出一点意外来。

到得井口附近，董山一提身子，双脚猛地一蹬井壁，顺手抓住了井口子，又双手猛一用劲提身子，一个抓杆起伏的姿势，双手在井口一按，滚身翻出井外，竟然就上来了。待滚到地上，董山大字姿势躺着，呼呼地喘息，看着满天的星星，一种跳出牢笼的感觉。

井下，李凤娟问：“你上去了吗？”

董山说：“不在井里，只能在井外了。”

休息片刻，董山爬起来，把绳子结好，又各处使劲儿地拉了拉，以确保安全，便说：“李姑娘，你做好准备，我现在来救你了。我把绳子一头仍给你，你把那圈套身上，双手握着绳子即可。记住，你可要绑好了自己。”说着，把绳子一头栓在自己身上，另一头结了个活圈儿扔向井下：“李姑娘，你我现在就拉你上来。”

李凤娟接了绳子，又犹豫了片刻，便把绳子圈儿套在自己身上说：“你拉吧！”

董山一使劲，李凤娟双手攥着绳子，双脚蹬着井壁，配合董山。开始，李凤娟蹬的地方是湿滑处，使不上力，董山拉起来颇感吃力。等拉过了那部分湿滑的区域，李凤娟蹬着井壁的双脚已可以发力，董山倒也不觉得沉重，一股气儿，便把李凤娟拉到井口。

等李凤娟双手扒着井口的时候，董山伸手围胸把李凤娟抱了个满怀，往后一挺，向后摔去。董山躺倒在地下，李凤娟瞬间趴了个满怀，已出了那困她的井。

李凤娟脸颊一阵羞红，赶紧推开董山，顺势滚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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