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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元散曲的谐音趣难词（第1页）

元散曲有两大特点，一是有较多的妓女题材，也就有较多的性文学内容。一是大量使用了谐音的方法，在当时是人们司空见惯的，在今曰则很难理解。例如：乔吉《怨风情》眼中花怎得接连枝？眉上锁新教配钥匙。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闷葫芦铰断线儿。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野蜂儿难寻觅，蝎虎儿干害死，蚕踊儿毕罢了相思。”对情爱破裂，为什么说到野蜂儿、蝎虎儿、蚕踊儿？这后几句话的意思真让人不知所云。这在散曲中成为一种类型。性文学内容中更多有用谐音的。这是一种巧妙而艺术的方法，不便称说的内容不但可以方便称说，而且说得更有智慧性。这些情况都是未被学术界认识的，本文是首次以具体内容作事实性的揭

示。

叙述的顺序体例是：编号.作者.作品题目.例句文字。最后括注例句在中华书局1964年出版隋树森编《全元散曲》中的页数行数。另行是校勘记。再另行是笔者的校议。行数，只就大号字的正文（包括题目、作者）计，而不计小字双行的注文。本文对校勘记所指出的异文，只介绍有真实信息的，以“校勘记：‘x’作：‘x’”的方式表示。作品没有具体题目时，以曲牌名代替。如果是套曲，再标示出例句所属的曲名。例句文字免标引号。

无名氏《斗鹌鹑.调笑令》：风月脚到处须成就……搬的他燃香剪发百事有。（1838.5）

无名氏《风入松.沉醉春风》：全不想对月捻香剪发。（1859.12）

“捻”是“燃”的别写。各例的“燃香”不是平常说的在香炉里给神佛烧香，而是妓女用艾卷把自己身体的某处烧成疤痕，这是一种变态**风俗。是把“艾灸”谐音“爱久”，向嫖客表示爱情。

也不限于妓女，《金瓶梅》有多次比较具体的描写。第八回：“当初奴为爱你风流，共你剪发燃香，雨态云踪两意投。背亲夫和你情偷，怕甚么傍人议论。”“西门庆道：‘你且休慌，我还要在盖子上烧一下儿哩。”第十二回潘金莲说：“好心肝，淫妇的身上，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也依。”第三十二回：“因把猫儿（按，指妓女董猫儿）的虎口（按，指**）内烧了两醮。”第五十二回：“如今虎口里倒相应一不多，也只两三柱（炷）儿。”第六十一回：“我的亲达达，你要烧淫妇，随你心里拣着那块，只顾烧。”“烧了王六儿心口里，并屄盖子上，尾停骨儿上共三处香。”第七十八回：“西门庆就在这婆娘心口与**，烧了两炷香。”第七十八回：“西门庆袖内还有烧林氏剩下的三个烧酒浸的香马儿，……一个坐在他心口内，一个坐在他小肚子儿底下，一个安在他屄盖子上，用安息香一齐点着。”

或直接说为“烧肉香疤”。冯梦龙编《挂枝儿》卷三《帐》所附《诉落山坡羊》：“可记得当初和你星前月下烧肉香疤的时节，和你说‘冤家呀，改常时不改常时？’你回言道：‘我便死在九泉之下，永不改常。”’又，卷五《自明》之二：“你道我寄来哑谜都是假，难道烧香疤肉不疼？”又，《情淡》之三：“圆赳赳紫葡桃闸（奓）得恁俏，红晕晕香疤因甚烧？。……密匝匝的相思也，亏你淡淡的丢开了。”又卷十《妓》之二：“没法了，他把头发剪，苦肉计将皮肉烧。动不动说嫁也，你问他嫁过几回了？”

妓女是从佛教仿学来的。佛教徒用类似方法表示对佛的忠诚。《法华经》：“能然手指乃至足一指供养佛塔，胜以国城妻子及三千大千国土珍宝而供养者。”南朝陈徐陵《东阳双林寺傅大士碑》：“次有比丘惠海、菩提等八人，烧指供佛。”韩愈《论佛骨表》：“（百姓）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温州方言词典》：“烧难香：旧时平阳等地的妇女于举行观音法会的当日五更时入寺庙，跪于观音佛像前，以线香炙臂数处，认为可以为世人消灾救难，称为烧难香。”

把一种感情通过谐音变成操作性的事为，成为一种民俗。汉语这种语言对文化的影响是别的语言没有的，却又是汉语研究很少注意的。

下面解释各例同说的“剪青丝”。例句又如：

无名氏《红绣鞋》：“我为你吃娘打骂，你为我弃业抛家。我为你胭脂不曾搽，你为我休了媳妇。我为你剪了头发，咱两个一般的憔悴煞。”（1696.）

朱庭玉《寄情.厅宴带歇指煞》：“休违了剪发拈香咒，莫忘了并枕同衾褥。”（1219.）赵彦辉《省悟.咤令》：“想当初您爱我时，剪青丝半纽。”（1230.）

头发是“丝”，民间性风俗基于“丝”字与“思”或“私”的谐音，便落实为可操作的女性剪头发为赠，表示情思。《新唐书.杨贵妃传》：杨贵妃仵怒了唐玄宗，被迁出宫外，玄宗思念她而赐膳。她抓住这个机会，剪头发回赠。“帝见骇惋，遽召入，礼遇如初。”一缕头发起了神效。唐郑柴《开天传信记》：“（杨贵妃）抽刀剪发，授（高）力士曰：‘望持此以申万一恋慕之情。’”柳永《尾犯》：“佳人应怪我，别后寡信轻诺。记得当初，剪香云为约。”又《洞仙歌》：“更对剪香云，须要深心同写。”

明代妓女也惯用此计。明孙百川《黄莺儿.发妓》：“假定百年期，放甜头。他自迷，金刀下处香云坠。你系我的，我系你的，青丝一缕交缠臂。又谁欺？频施此计，只落得顶毛秃。”冯梦龙编《挂枝儿》卷五《情淡》之三：“曾将香喷喷青丝发，剪来系你臂；曾将娇滴滴汗巾儿，织来束你的腰。密匣匣的相思也，亏你淡淡的丢开了。”

《金瓶梅》第十二回，妓女李桂姐来庆贺西门庆生日，想拜见潘金莲被拒绝。后来她耍娇耍赖，要西门庆弄来潘金莲一缕头发。深通爱情文化的潘金莲猜出原因，说：“你要做网巾，我就与你做。休要拿于淫妇，教他好镇压我。”果然不出所料，李桂姐“走到背地里，把妇人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躧踏。”就是要踏断西门庆对潘金莲的情爱。

《民间情歌三百首.住哥哥一颗心》：“情哥爱我情意真，托人要我织汗巾。扯把头发织进去，缠住哥哥一颗心。”机抒相同，可见本是民间的爱情习俗。

杜仁杰《庄稼不识勾栏》：则被一泡尿，爆的我没奈何。刚捱刚忍更待看些儿个，枉被这驴颓笑杀我。（33-6）

按，《汉语大词典》：“驴颓：詈词。犹驴鸟。”引例即此。而“驴鸟（diao）：骂男人的粗话。《水浒传》第四三回：‘却撞着那驴鸟，我如何敌得他过。’”即都指男阴。但避难而不解释与“驴”有何关系。今言，原因是“僧侣”词可以省说为“侣”而指和尚。《颜氏家训.心》：“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把“侣”谐音成为“驴”。和尚秃头，民间性隐语往往以“和尚（头）”隐指男阴，此例即是。趣说男阴笑话其人憋不住尿。

又，以“秃驴”骂和尚也是谐音“侣”。《汉语大词典》秃驴：谩骂僧人之词。”引《水浒》例。

而《水浒词典》“驴”条也没有理据解释。其实《西厢记》五本三折已经说“这桩事都是那长老秃驴”，王季思详注也避难。

《中国老年》2006年第5期有文章标题是《为了快乐，我们选择“驴友人生”》。其中的“驴友”是“旅友”的谐音趣说：旅行的朋友。文章中还有这种“驴友”多处。又有“驴行”谐音指“旅行”。先以“驴”骂人，后以“驴”自称，都是看中了趣难的特点。

元杜仁杰《喻情.》：楮树下梯要摘梨。

宋方壶《妓女.州》：你东，我西。一番价有钞一番睡。旋打算旋伶俐。将取孛兰数取梨，有甚稀奇?（1307-7）

无名氏《风入松.亭宴煞》：使尽心，才得悟。则不如将取勃兰便数。（1858-6）

徐再思《春思》：风初定，月正明。人静露初零。粉暖蜂蝶翅，春深鸾凤情，香收燕莺声。都不管梨花梦冷。（1043-5）

“梨”都是“离”的谐音。“孛兰”是“孛篮”的别写。字面是数孛篮中的梨，但“数”双关“命数”即命运的意思。“将取勃兰便数”，是歇后“梨”字。“梨花梦冷。”梦见梨花，想到与情人分离而感到冷落。唐张鷥《游仙窟》：“于时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机警曰：‘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枣。’十娘曰：‘儿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下官曰：‘忽遇深恩，一生有杏。’五嫂曰：‘当此之时，谁能忍奈？”’按。各句中“枣、早”；“梨、离”；“杏、幸”；“奈（果实的奈）、耐”谐音。元剧《襄阳会》刘琮设宴准备使刘备酒醉而杀害他，刘表劝刘备吃枣、桃、李，是谐音暗示：早逃离。

商挺《潘妃曲》金缕唐裙鸳鸯结，偏趁些娘撇。（64-5）

王嘉甫《八声甘州.么遍》：窄弓弓撇道，溜刀刀渌老。称霞腮一点朱樱小。（91-8）邓玉宾《仕女圆社气球双关.篇》：“俊庞儿压尽满园春，刀麻儿踢倒寰中俏。”（308-7）无名氏《拘刷行院.煞》：匾扑沙拐孤撇尺，光笃鹿瓠子髑髅。（1822-2）

撇、撇道、刀麻儿，都指妇女所缠的脚。明朱有炖《仗义疏财》第三折：“我从来不惯吃裙带上的衣食，你看我撇道儿勾一尺，爪老儿墨定（钉）黑。”本是隐语。《金陵六院市语》：“撇道者，脚也。”《行院声嗽.身体》：“足，道。”《汉语大词典》“道”的义项（1）是：脚。也没有理据解释。按，“道”是“刀”的别写，是用书法“撇撇如刀”形容妇女缠足的尖形。撇笔的捺部要收束如刀尖形，也就是三角形，妇女缠足之形即如此。又说“刀麻儿”。明冯惟敏《僧尼共犯》第一折：“顶老儿一样光，刀麻儿一般大。”但词中的“麻”是“码”的谐音：样码；样子。

明汤显祖《牡丹亭.圆驾.北刮地风》：“凤冠霞帔，赤体精光，跳出个牛头夜叉，见一对七八寸长指滔儿，轻轻的把那撇道儿榕，长舌揸。”是趣说杜丽娘在地狱看见对暗害岳飞的秦桧老婆施行拔舌的刑罚。“撇道”是指女性的缠足，所谓三寸金莲。这里仅借用“三寸”而另指舌头，因为常说“三寸舌”，善说者即夸誉自己是“三寸不烂之舌”。所以汤显祖特意要把秦桧老婆的“三寸不烂之舌”拔出，即使它烂。然而明王骥德《曲律.论讹字第三十八》：“撇道，北人调侃说‘脚’也。汤海若《还魂记》末折‘把那撇道儿榕，长舌揸’，是以撇道认作嗓子也，误甚。”王骥德没有细致考虑措句的匠心，这个批评是错误的。《汉语大词典》“撇道”：1脚。2嗓子。引汤显祖例，又引王骥德的指误。按，既认为是错误，就不应当列为义项，况且王骥德本是误说。而王镆《宋元明市语汇释》的《前言》与正文的“撇道”条两次说：“‘撇道’之为指脚之市语，连戏剧大师汤显祖也不明所以，以致误用。”也是错误的。

张养浩《辞官.离亭宴煞》：高竿上本事从逻逻，委实的赛他不过。非是俺全身远害，免教人信口开喝。我把这势利绝。（443-3）

校勘记：“逻逻”作：“来逻”。“开喝”作：“开合”。或无“桑不能”三字，且批云：疑衍。

“逻逻”或“来逻”都不辞。是“喽逻”的误写：聪明、有本领。“开合”是以张口闭口指说话，是词的平实写法。“开喝”则是迂曲表示，吆喝的喝，也指说话。后来又谐音趣说成：信口开河。“不能”违文理，但不是衍文，而是“亦能”的误写。

曾瑞《警世》：狗探汤，鱼着网。急走沿身痛着伤。柳腰花貌斜魔旺。柳弄娇，花艳妆。君莫赏。（477-2）

对中了妓女的圈套的人不能用狗和鱼来比喻。“狗”是“苟”的谐音：不正。“汤”是“荡”的谐音，指嫖荡。“鱼”是“愚”的谐音。愚蠢而不正的人才被网住。

无名氏《叹子弟》：莲花落易学，桃李子难教。张打油啰啰连合得着。学不成打爻，牵着个狗儿当街叫，提着个爽儿沿街调，拿着个鱼儿绕街敲。这的是子弟每下梢。（1665-3）

是说嫖荡的结果是倾家荡产而成为乞丐。但乞丐不会牵着狗，“狗”是“勾”的谐音。“勾儿”指拐杖。“鱼”是“盂”的别写，指讨饭碗。“爽”是“嗓”的误写，句指唱莲花落。

高安道《皮匠说谎.二煞》：骷髅卦几番自说，猫狗砌数遍亲题。（1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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