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窗外稀落的昏黄灯光,霍介诚心绪万千。出于职业敏感度,其实他在第一次听祝伽提起他妈妈是晚期肝癌放化疗后生存超过五年的患者时就对祝伽妈妈的病情没有作太乐观的设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他是肿瘤血液科的专科医生,见过也送走过不计其数的晚期癌症复发的病人。面对患者家属时,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但事情摊到祝伽头上,他不敢去想假如祝伽妈妈这次要是挺不过来,在面对祝伽的时候他要怎么说出这句不痛不痒的门面话。
距离越近,霍介诚的不安感就越强烈。等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卞锦的车还没停稳,他就已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朝住院部跑过去了。卞锦连忙下车追在他后边儿,这时霍介诚的手机响了,他边跑边接听,声音都是喘的。
“霍医生你慢点儿,路这么黑到时候别摔了。”卞锦边追边喊,突然,他看到前面奔跑着的颀长身影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卞锦两三步追上去,问:“怎么了。”
霍介诚没说话,喘着粗气,脸色在昏暗的夜色下难辨明晦。卞锦瞥了一眼他亮着的手机屏幕,电话已经挂断了,最近一通电话的姓名那栏写的是小禾苗。
“小禾苗是……”卞锦的话问到一半儿,霍介城打断了他,声音艰涩低沉:“平阳殡仪馆在哪里?”
闻言,卞锦怔然了好半天。直到霍介诚转身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朝停车位的方向走去他才缓缓反应过来,他转身跑着跟上霍介诚的脚步,红着眼睛骂了句:“我|操!”
卞锦离得很远开了车锁,霍介诚一言不发的拉开车门坐上车后座,等卞锦系好安全带,他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说:“开快点儿,越快越好。”
卞锦愣了愣,然后苦笑了两声,他边发动车边道:“我说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阿祝说你受不了太快的车速,在我去接你的时候特地嘱咐了我要我开慢点儿。你倒好,还嫌弃我开的慢。”
祝伽对他永远都是这么细心,就算是在这种时刻。霍介诚心里又甜又涩,想见祝伽的心越来越急迫,他朝卞锦道:“别听他的,我不怕,你有多快开多快。”
卞锦从黑乎乎的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可坐好了。”霍介诚抓紧安全带沉着的“嗯”了一声,然后卞锦就一脚油踩到了底。
卞锦开车的方式就只有一个字儿可以形容,那就是猛。霍介诚被他的甩尾吓得额头冒汗,下了车腿都是软的。平阳殡仪馆坐落在半山腰,逝者在殡仪馆火化后直接就可以在后山的墓园里下葬。卞锦去找车位停车,在殡仪馆的门口把霍介诚放了下去。夜晚山风大,霍介诚被冷风刮了个透心凉,他咬牙裹紧风衣的领口朝殡仪馆内小跑进去,保卫室需要登记来访者的信息,他登记完名字后在保安大爷的指导下去到了遗体存放处,还没走近,他看到那扇透着光的小门脸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宽肩窄腰的身影,那身影很熟悉,霍介诚边走边眯着眼看,一看那人只穿了件工装背心,他马上确认了那个人就是祝伽。
祝伽在抽烟,鞋子前边儿五六个烟屁股,指节分明的白皙手指间还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他愈走愈近,在离祝伽只剩十几步的时候轻轻喊了一声祝伽的名字。祝伽闻声抬头,短发被吹乱,凛冽锋利的一张脸上满布疲惫和漠然。当发现来人是霍介诚,他的脸色软化了一点儿。
霍介诚放慢了脚步朝祝伽走去,祝伽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在他走到面前的时候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呼呼刮着的冷风里,霍介诚沉默的坐到了祝伽身边。两人并排坐了良久,当祝伽手上那根烟抽到尽头时,霍介诚才终于从满腹的话语里抽出来一句可以当开头的话。他问:“我可以见见阿姨吗?我还没来得及拜访她。”
祝伽黑羽般的长睫颤了颤,他先是没作声,顽石般静默了好久,直到手上那一支烟燃尽,他偏过头将烟屁股踩熄在脚下,才如梦初醒一般道:“等会儿见吧。他们跟我说给遗体净身穿衣至少要一个小时。”
闻言,霍介诚的心脏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低声道:“祝伽,节哀。”
祝伽望着繁星璀璨的天空,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还不太能接受“节哀”这个词和自己的关系。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只呼出来一口雾白的气。霍介诚从来没见过祝伽这样无助孑立的模样,他的眼眶一热,几乎是瞬间眼眶就湿润了。他怕被祝伽看到,连忙偏过头微扬下巴眨了几下眼睛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
两人至此无话。霍介诚怕祝伽心态崩溃,不时地转过头来观察祝伽的情况。他注意到祝伽搭在膝盖上的手肘冻得通红,于是把风衣脱了下来然后披到了祝伽宽阔的肩上。祝伽察觉到他的动作,摇了摇头,塌了一下左边肩膀让风衣自动滑落了下去。他道:“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好。”
祝伽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把霍介诚的一颗心都搅碎了,他倾身过去强硬的帮祝伽把风衣重新拉严实,还搓了搓祝伽冰凉的手臂。就在他努力用自己的温度帮祝伽回温的时候,一直没什么交谈欲望的祝伽突然开口了,他的嗓子被烟熏得太久,声音又哑又破:“阿介,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把眉心的痣给点了?”
霍介诚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坐直身子,点了点头道:“嗯。”
祝伽仰着头,眯了眯眼睛道:“那时候不说,其实我是怕你笑我迷信。”
此时此景祝伽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儿,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妈妈身上去。霍介诚看了一眼祝伽眉心那个淡的几乎看不到的褐色小点儿,道:“你是为了阿姨点掉的这颗痣?”
祝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然后道:“嗯。我点掉这颗痣就在遇到你之前没几天,有天早上起来,我妈打电话跟我说她有点儿发烧,我就陪她到医院吊了几天水。医院外面有很多人摆摊儿算命,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是害怕吧,就去算了一卦。那算命的说我妈命中有个大坎,我如果想帮她渡过这个难关,最好把眉心这颗灾病痣给点了。”
祝伽说到这里讽刺的呵了一声,霍介诚知道他还有下文,还有想倾诉的话,于是静静听着没作声。
没多会儿,祝伽转过头来。他的眼睛红血丝密布,望向霍介诚的目光像是在求助一般,“介诚哥,你说这颗痣我是不是不该点?”
霍介诚被祝伽这句久违的“哥”喊的心中大恸,他知道祝伽心里内疚,但他实在是没想到祝伽会把妈妈的死以这种无稽的理由怪在自己头上。祝伽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能再糟糕了,霍介诚想他可不能让祝伽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了,于是伸手将祝伽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掰过来。祝伽的眼神黯淡而没有焦距,霍介诚盯着他,道:“祝伽,看着我。”
祝伽如言抬眼看向他。霍介诚道:“听着,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不可以把你妈妈的死全部认作是自己的错,你知道吗?”
“那应该是谁的错?”
霍介诚努力把自己的语气控制的温和一点儿,快速道:“没有人有错,祝伽。这个意外谁都不愿意看到它发生,包括你妈妈本人我想也是如此。我不想和你说些什么看开点儿之类的大道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不爱听,你心里也都明白,用不着我多说什么。我想说的是,你难过、遗憾、生气我都会陪你,但是我不会陪你拿自己撒气。阿姨在最后清醒的时候挂念着你不想耽误你比赛,她这是舍不得你;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她,所以才会把所有事情都怪自己头上。祝伽,舍不得妈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在霍介诚说话的时候,祝伽从头到尾就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像个雕琢精致的雕塑。唯一和雕塑不同的地方可能就在于,祝伽的眼里有水光在晃动。说到最后,霍介诚都觉得自己太聒噪了,言语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任凭他说的再天花乱坠,祝伽心里头的悲伤也不会因此减少半分。而看到祝伽疲累木然的模样,他更加觉得于心有愧,于是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祝伽终于动了。
他望着霍介诚,道:“我是舍不得我妈,我……”才说半句话,他的眼眶就飞快的红了。霍介诚担忧地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刚一对上,祝伽就受不住的瘪了瘪嘴巴。
看到祝伽这样可怜,霍介诚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本来想说“想哭就到哥怀里哭。”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祝伽先开口了,像是还想继续袒露心扉。
于是霍介诚就住嘴了。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彭格列狂想曲 我和大佬指腹为婚 鬼屋npc是我死去的前男友 杀青 及川弟弟被枭谷盯上了? 快穿女配之反派BOSS有毒 罪爱安格尔·暗夜篇 今夜,爱丽丝加入狩猎 给秦皇汉武直播长寿秘诀 [崩铁]身为乐子人的我每月都在换命途 修猫崽子 我有美颜盛世[综神话] 被团宠的真酒 当路人体验女主剧本 就说你们缺输出[综英美] 重生成四个巨佬哥哥的团宠 顶着天灾来种菜 教祖杰从无限游戏里杀回来了 绿茶小狗上位守则 穿成男主剑灵肿么破[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