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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祝伽一张嘴就不受控制地带出了点儿哭腔，抽泣声一出，直听得霍介诚心里抽了抽。祝伽自己也听到了，他先是顿了一下，然后马上就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滚落了下来。霍介诚见过很多次祝伽假哭装哭，但看到眼泪这还是第一次。他大为触动，一时竟没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眼泪一落，祝伽整个人紧绷的情绪算是全线崩溃了，他埋头伏倒在了霍介诚的膝上，小声地呜咽起来：“介诚哥，我没有妈妈了。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看到祝伽如此失声痛哭，霍介诚虽然心疼，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像哄觉似的轻轻拍着祝伽年轻宽阔的后背，心想发泄出来就好，不管是悲伤和怨愤都宣泄出来吧，这样的祝伽比刚才什么都不说坐在这里死气沉沉发呆的那个祝伽要好得多，这说明他已经开始慢慢从母亲去世这个不可置信中的消息中缓过了神。

祝伽环着霍介诚的腰身哭了好一会儿，霍介诚的西裤被他哭湿了一大滩，直到裤子上温热的泪水渐渐变得冰凉，祝伽才渐渐止住抽泣。虽然是不哭了，但依然埋首在霍介诚怀里，呼吸沉沉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祝伽今天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大喜大悲之后好不容易发泄了一通休息了会儿，霍介诚本想就这么让他睡一会儿的，但他们呆的地方实在太冷，算不上睡觉的好场合，而且后面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解决。所以让祝伽眯了五分钟后，霍介诚把他喊醒了。

祝伽醒来之后神色依然疲惫，但看起来精神振作了不少。霍介诚怕他被风吹感冒，在他打盹这会儿的功夫里佝偻着腰把他护的死死的，弯了太久的腰了，所以突然一下子站起身的时候一把老腰差点没直起来。幸好祝伽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了。

祝伽把衣服脱了下来强迫霍介诚穿回去，霍介诚拗不过他，只好无奈地把衣服穿好。衣服上还带着祝伽的体温，很温暖，顿时让霍介诚暖和的打了个颤。两个人舒展了会儿手脚，没多会儿卞锦的身影远远的出现了。

他这车停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等他到了近前和同祝伽说了“节哀”之类的悼语后霍介诚随口问了一句。闻言卞锦摆了摆手道：“别提了。这么大个殡仪馆居然就几十个停车位，全停满了，我只能把车停到后山墓地前边的停车场，那地方还挺远的，我是走回来的。”

霍介诚于是放下了心，祝伽睡着那会儿他还担心卞锦是走迷路了呢，深夜的山上这么危险，要是卞锦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可真算得上是人仰马翻了。

之前这条石阶上还只有霍介诚和祝伽两个人坐，卞锦来了之后入乡随俗的加入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并排坐在上面，夜静悄悄的，他们也是静悄悄的。

安静了一会儿后卞锦开始找起了话题。卞锦一向善谈，又会察言观色，他看祝伽情绪不高，于是绕过了他和坐在最边上的霍介诚谈起葬礼事宜来，俨然把霍介诚当成了祝伽的话事人。他问的都是些紧要问题，比如需要通知的亲朋好友的有哪些人，名单要怎么拟定，葬礼的规格是多大，准备办几天……霍介诚的奶奶和外公去世的都早，谈起葬礼，他参加过的确实是不少，但要说筹办那他就完全没有经验了。

被两人夹在中间闷声不吭的祝伽看到霍介诚支支吾吾很为难的模样，掀起眼皮朝卞锦道：“是我妈的葬礼，你不问我问他干嘛?阿介又不是我妈的儿子。”

卞锦摸了摸鼻子，道：“儿婿等于半个儿嘛，差不多差不多……我不是怕跟你讲会把你讲伤心么？”

祝伽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道：“总得要解决的，还能一直哭么？”

“行！”听了祝伽的话卞锦猛地拍了一下膝盖，然后直起了腰来，“你这状态就对了，你之前那模样我看了是真害怕。”

这话感觉不是什么好话，祝伽没应声。霍介诚替他问道：“他什么样儿？”

卞锦捏着一根烟玩儿，挑起那双桃花眼回答道：“厌世样儿呗。阴沉沉冷冰冰的，我连安慰他的话都不敢多说。幸好霍医生你连夜赶过来了，不然我都怕他想不开。”

听到这话，祝伽皱了皱眉头露出了“至于吗，有那么夸张吗”的表情，不过最终他也没说什么。卞锦那心有余悸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要不是场合不合时宜，霍介诚险些就被逗乐了。

随便聊了几句天，凝重的气氛总算散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卞锦和祝伽商议起了祝伽妈妈的葬礼事宜。大部分时间是卞锦在问，他是边在浏览器上搜索边问的，很热心，但看起来实在不太专业的样子，所以霍介诚时不时在旁边提点几句。祝伽挑着几个重要问题回答，十分言简意赅。几个人有商有量，渐渐的把葬礼的流程给大致敲定了。

很快殡仪馆的负责人到外面来通知他们说逝者已经净身妆饰完毕了，让家人进去看看。祝伽独自进去检查他妈妈的遗容，霍介诚和卞锦则在外面等。葬礼的事宜再急迫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再操办去了，殡仪馆没有可供过夜休息的地方，等到祝伽看完妈妈出来，霍介诚对祝伽提议说先将祝伽妈妈的遗体暂存在殡仪馆，他们明天再来。祝伽点点头答应了。

时值凌晨五点，霍介诚和祝伽在殡仪馆外送别卞锦，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当然，这样的场面话大部分都是霍介诚在说，祝伽口拙，只会跟在他后面重复最后几个字。卞锦看得好笑，意味不明的对祝伽说了句“你家霍医生的医术确实是高超”然后便在漆黑的山道上扬长而去。

霍介诚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望着卞锦离开的山道好一会儿，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回过神来。听到他冷得打起喷嚏，身旁的祝伽牵上了他的手，道：“我们也回去吧，下次出来多穿一点儿。”

山上薄雾弥漫，霍介诚在黑黢黢的空气中瞥了祝伽模糊的侧脸一眼，道：“多穿点儿……这话你自己先做到再跟我说吧。”

祝伽道：“我太着急了，顾不上这么多。”

霍介诚道：“你以为我不急呀？我离你那么远，电话也打不通，你想过我听到这件事之后有多着急吗？”

祝伽沉默了。

祝伽突然不说话，就好像默认了他心里就是那样认为的一样，认为霍介诚不会为了他的事情而着急。霍介诚心里不忿，转眼到了车库，他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祝伽不答，他拿出钥匙递到霍介诚面前，道：“我的手抖得太厉害了，阿介你来开车吧。”

霍介诚这才注意到祝伽的手竟然在隐隐震颤不止，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心里有一箩筐的话想说，但最后他只是从祝伽手里拿过钥匙，低低道了一声：“好。”

霍介诚对这辆绅士车可以说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驾驶它却算是个生手。车辆在山道上缓慢平稳地开着，他时刻警醒，生怕一个不慎出意外。这时，祝伽突然道：“阿介，你可以开快一点吗？”

霍介诚分神看了祝伽一眼。昏暗的车内，祝伽蜷缩着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头抵在车窗上，清冷的侧脸有些苍白。要不是他出了声，霍介诚会以为他是又睡着了。

对于祝伽的请求，霍介诚没说话。只是几秒钟后，他默默地把车速从六十码提到了八十码。

“再快一点儿吧。”没多会儿，祝伽又道。

闻言霍介诚的眼角跳了跳。他凝神看了看路况，这条路可不像白荆山那样的专业赛道一样有交通管制，蜿蜒狭窄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对面就会开来一辆车，这种时候把车开得这么快，无疑就是在找死。

对于祝伽三番两次的要求，霍介诚感到十分棘手，心理压力也慢慢在驾驶过程中变得沉重起来。要知道在此之前，祝伽一直充当的是安抚他，替他缓解压力的角色，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忍让，祝伽那绝对都是自己独自抗下的。可遭遇了这一系列变故之后，祝伽明显是有些撑不住了，霍介诚能感觉到祝伽在今晚特别的依赖他。他一个人担着两个人的沉重心情，顿时觉得难以承受。

可这事儿说来也是很奇怪，这压力大是大，但这次他却没有哪怕一丁点想跑路的想法。他的心里只觉得堵得慌，不是“我为什么要摊上这种事情”的郁闷，而是“祝伽这么难受，我到底该如何是好”的那种无能为力感。

霍介诚很确定自己这种“守护”的心情的来源不是道德的枷锁。并不是因为今天是祝伽的困难时期他才这么想，早说了，虽然他是个医生，但出了医院他并没有多强的道德感，在祝伽比赛前一天那么关键的时刻他都敢跟祝伽提分手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也就是这一刻，霍介诚神奇的慢慢意识到，祝伽好像潜移默化地又改变了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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