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果有必要的话。”
“好吧,沙阿也是这么做的。那为什么过去你会管这个叫暴政?我那时那样敬仰你,对你寄予厚望,我真是多么愚蠢!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一个曾经为人民进行过那么多斗争、那么爱国、那样不遗余力地宣讲人权的绅士现在却想要成为刽子手了!你只是沉陷在你自己的幻想里,竟然真的以为宗教狂热分子们会一动不动地等待你拿起武器,开始另一场革命,把他们全都杀光。这根本就是一场空想!他们会杀了你!他们不会重复沙阿的错误。而且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们才会被看作正当的一方。”
“这本身就证明了他们的狂热倾向。”哈米德说,“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武装起来,变得强大。”
“你自己的狂热倾向一点也不轻。”我严肃地对他说道,“就算不可能的事情真正发生了,你的组织夺取了政权,你屠杀的人也丝毫不会比他们少。”
“够了!”他喊道,“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革命。”
“是的,我过去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我只想要保护我的家庭。”
“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和哈米德争吵没有任何用处。我们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起点。一切又重新来过。但这一次,我累了,也受够了。而他比以前更加傲慢和无所畏惧。我做了几天的思想斗争,想到我的生活和未来,我得出结论:把希望寄托在哈米德身上是愚蠢且徒劳的,我只能依靠自己来维持我们的生活。
我决定停止休假,回去工作。帕尔文太太同意每天来家里帮我照顾希琳。
看到我回来工作,扎尔加先生很惊讶。
“你不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吗?至少先等时局稳定一些再出来吧?”他问道。
“难道你不需要我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问他。
“没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一直都需要你。只是现在女人们必须戴上头巾了,为此而采取的强制行动造成了一些动荡。”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戴着头巾,穿着恰多尔。”
这一天还没有结束,我就充分理解了扎尔加先生话里的意思。革命早期那种自由宽松的气氛已经消失了。就像其他地方一样,我的同事们也结成了不同的团体,相互之间不断发生冲突。有一些人在刻意疏远我;有时我一走进某个房间,那里面的谈话就会毫无原因地中止;有些人还会说些恶意的风凉话;而另一些人则会试图和我说一些悄悄话,想从我这里得到各种消息,仿佛我是所有左翼团体的领袖。原先选举我作为委员的革命委员会已经解散了。多个委员会纷纷成立,其中最重要的是“消灭敌人委员会”。很明显,所有人的命运都攥在它的手里。
“他们去年不是已经对萨瓦克的密探进行过甄别和驱逐了吗?”我问扎尔加,“为什么他们还要举行那么多会议,散播那么多谣言?”
扎尔加先生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会明白了。和我们相熟多年的人一夜之间变得很狂热。他们蓄起胡须,整天戴着祈祷念珠,不断地背诵祈祷文,记下别人的错误,把不合意的人赶走,甚至不放过从中牟利的机会。你根本没办法区分投机分子和真正的革命者。我觉得他们要比公开反对革命的人更危险。提醒你一下,你可一定要去参加中午的礼拜,否则你就要被赶走了。”
“你知道我的信仰很虔诚。我从没有停止过祈祷。”我说,“但是要我在一个已经被非法征用的地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礼拜,只为了证明我是虔诚的,我不会这样做。我从来都不能在人群中当着其他人的面礼拜真主。”
“别再说这种话了。”扎尔加先生警告我,“你必须参加中午的礼拜。会有很多人看着你祈祷。”
每一天,从我的工作单位被清除的人都会被公示在布告板上。我们每一天都会提心吊胆地看着那块决定我们命运的板子。如果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我们就会长舒一口气,觉得这是一个好日子。
伊朗和伊拉克开战的那一天,我们听到了爆炸的声音,都跑到了屋顶上。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是反革命分子发动了袭击,其他人认为是发生了政变。我担心孩子们,便赶紧回了家。
从那天开始,社会上的冲突变得更加复杂,生活也变得更加艰难。每晚都要灯火管制,各种物资都处于短缺状态。天气逐渐变冷,燃油和其他燃料却越来越匮乏。我的家里还有一个婴儿,更加可怕的则是挥之不去的战争噩梦。所有这些都在消耗我的精神。
我用黑布遮住孩子们房间的窗户。到了晚上停电以后,零星的空袭连续不断,我们坐在烛光里,心怀恐惧地倾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如果有哈米德在,我们一定会感到非常安慰。但就像以往一样,他在关键时刻从不会留在我们身边。这一次他依然缺席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为他担心了。
汽油因为短缺而实行了配给制,这彻底扰乱了公共交通。帕尔文太太经常很难找到出租车或者公共汽车,在上午来我们家。就算是能过来,她往往也要走上很长一段路。
有一天,她迟到了,所以我到办公室也比往常晚了一些。我一走进办公楼,就意识到有事情发生。门卫在我面前转过了头,不仅没有向我问好,甚至没有回应我的问候。门卫室里坐着单位的几个司机,他们都探出头来盯着我。在走廊里,所有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扭过了头,装作没有看见我。我走进办公室,一下子僵住了。这个房间遭到了洗劫。抽屉里的东西全都被倒在我的桌子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纸张。我的膝盖抖动了一阵。恐惧、愤怒和羞耻在我的心中燃烧。
扎尔加先生的声音将我带回现实。“不好意思,萨迪吉夫人,”他说道,“能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吗?”
我默默地转过身,像机器人一样跟在他身后。他请我坐下。我颓然坐倒在一把椅子上。他说了一会儿。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然后他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信封,问这里面是什么。
“是消灭敌人委员会中央办公室发来的,”他说,“我想……里面说的是你被解雇了……”
我盯着他,泪水再也无法遏制,灼痛了我的眼睛。一千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奔涌而过。
“为什么?”我用哽咽的声音问。
“你被指控有共产主义倾向,和反革命团体有联系,并向他们提供支持。”
“但我没有任何政治倾向,我也没有支持任何团体!我几乎休了一整年的假。”
“实际上,因为你的丈夫……”
“但他的行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说了一千遍,我和他的信仰不同。我不应该承担他的过错。”
“的确如此。”扎尔加先生说,“当然,你可以反对这些指控。但他们宣称有证据,还有几个人也会做证。”
“什么证据,那些人能证明什么?我做了什么?”
“他们说在一九七九年二月,你带你丈夫来到办公室,宣扬他的共产主义思想,你组织了一场问答,还分发了反革命报纸。”
“但他只是来接我,是那些人强行把他拽进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记得。我只是把他们的决定通知你。你可以对他们的决定提出正式反对。但说实话,我觉得你和你丈夫都有危险。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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