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我也没有他的音信。”
我疲惫无力地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眼泪已经充满我的双眼,但我不允许它们流出来。我不想让我的敌人们看见我凄惨的样子。阿巴斯-阿里是我们这一层的门卫。他托着一只茶盘悄悄走进来,看上去就像是进入了某种禁区。他用哀伤的目光看向我,又看看这个房间,悄声说:“萨迪吉夫人,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我以我孩子的生命发誓,我没有说过任何有损于你的话。在你的身上,我只看见了善良和仁慈。大家都很伤心。”
我苦涩地笑了笑,说:“是啊,我能够从他们的行为和他们做的伪证上看出来。和我共事了七年的人却在合谋陷害我。他们还真是驾轻就熟,甚至没有人会看我一眼。”
“不,萨迪吉夫人,不是这样的。他们全都很害怕。你不知道那些人给你的朋友萨达蒂夫人和卡娜妮夫人都捏造了什么罪状。有传闻说,她们也会被解雇。”
“我可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糟。”我说,“你一定是在夸大其词。而且就算她们被解雇了,也不会是因为她们和我的友谊,而是因为以前和人结下的怨恨和引起的妒忌。”
我拿起装满东西的手提袋和装着我个人资料的文件夹,打算离开。
“夫人,为了真主的爱,不要怪我。”阿巴斯-阿里恳求道,“请宽恕我吧。”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中午。慢慢地,忧虑取代了羞辱和愤怒:对未来的忧虑,对哈米德和孩子们的忧虑,对钱的忧虑。现在通货膨胀攀升的速度惊人。没有了工资,我该怎么办?过去两个月里,印刷厂都没能挣到钱。公公已经没办法负担哈米德的工资了。
我头痛欲裂,只能挣扎着向家里走去。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帕尔文太太惊讶地问,“而且今天你还迟到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他们会解雇你的。”
“他们刚刚已经解雇了我!”
“什么?你说真的吗?让真主带走我的生命吧!今天上午迟到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告诉她,“他们不会因为迟到而解雇人,哪怕你根本不工作,只会骚扰其他人,没有能力、盗窃、淫荡、滥交、说谎、愚蠢,都不会被解雇。他们只会解雇像我这样的人。因为我像一头骡子一样工作,因为我能干,因为我要挣钱养活孩子。是我污染了他们,所以他们必须解雇我,这样他们才能够变得干净。”
随后几天,我的身体状况都很差。我有严重的头痛。吃下帕尔文太太送来的安乃近,我才能睡上几个小时。哈米德从库尔德斯坦省回来了。但他根本没有在家里待多久。他说他们有许多工作要做,晚上他都是在印刷厂度过的。我甚至没有机会告诉他,我已经被解雇了。
关于哈米德和他的组织的消息越来越令人担心。我的恐惧与日俱增。终于,我经历过的噩梦重演了。
一天深夜,政府的人冲进了我家。听他们的交谈,我知道印刷厂也同时遭到了搜查。哈米德和跟随他的人都被逮捕了。
同样的结果,同样的恐惧,同样的怨恨,就好像我在被迫重看一部老旧的恐怖电影。那些探进所有地方的手和目光,那些令我厌恶而颤抖的记忆,它们再一次蹂躏了我生活中最私密的角落。就像多年以前那样,我只能感觉到一丝不挂,不寒而栗。但这一次,西亚马克不只是眼睛里充满怒火。他已经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十五岁男孩,怒火充满了他的全身。我很害怕他会突然将这股怒火发泄出来——无论是用语言还是用拳头。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悄声乞求他保持平静,什么都不要说。现在任何声音都只能让我们的处境更糟糕。马苏德将希琳抱在怀里,面无血色地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让自己的妹妹保持安静的意思。
一切又来一遍。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给曼索耶打了电话,请她把发生的事情非常平静地告诉公公。公婆是否还有力量再一次承受这种苦痛的折磨?一个小时以后,公公打来电话。听到那位老人苦涩的声音,我的心都痛了。
“爸爸,”我说,“我们只能重新来过了,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始,您有办法打听到他的音信吗?”
“我不知道。”公公说,“我先想办法找找人吧。”
屋子里乱作一团。我们的神经全都紧绷到极点。西亚马克像狮子一样咆哮,对着墙壁和门拳打脚踢,诅咒天空和大地。马苏德躲在沙发后面,装作在睡觉的样子。我知道他是在哭,又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流泪。希琳一直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现在她也感受到了我们的紧张,在不停地哭。我只能在颤抖和困惑中努力赶走各种令人胆寒的念头。
一方面,我不停地诅咒哈米德,责怪他再一次破坏了我们的生活。而另一方面,我又在不住地问自己:难道现在折磨囚犯依旧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吗?我不知道哈米德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曾经说过,在最初的四十八个小时里,他们会对囚犯严刑拷打。他能挺过来吗?他的脚最近才开始恢复正常。
他会被指控什么罪名?他必须受到革命法庭的审判吗?
我很想尖叫。我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我走进卧室,关上了门,用双手捂住耳朵,把孩子们的声音隔绝在外,任眼泪肆意流淌。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是那样苍白,饱受恐惧的打击,软弱无力,彷徨无助。我该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我想要逃走。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我一定会冲进山里、冲进沙漠,彻底消失。但我该拿孩子们怎么办?我就像是一艘沉船上的船长,船上的乘客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但我的内心比这艘船更残破。我需要一艘救生艇帮我逃走,带我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我已经没有力量再担负起这份沉重的责任了。
婴儿啼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而且正慢慢变成痛苦的哀号。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抹去泪水。我没有选择。孩子们需要我。这艘船遭遇了风暴,只有我是船长。
我拿起电话,打给了帕尔文太太,迅速向她说明发生了什么,请她留在家里,等我把希琳送过去。我挂电话的时候,帕尔文太太还在绝望地叫喊着。希琳终于在马苏德的怀抱中平静下来。我知道马苏德不可能一直装睡,任自己的妹妹如此痛苦大哭。西亚马克坐在厨房的桌边,满面通红,紧咬着牙关,攥紧双拳。我能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我坐到他身边,对他说:“听着,儿子,如果你想喊,就喊出来吧。随心所欲地喊出来,把郁积在心里的东西都释放出来。”
“他们彻底打乱了我们的生活。他们逮捕了爸爸。我们却只能像白痴一样看着他们为所欲为。”他喊道。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我们能阻止他们吗?”
西亚马克一拳捶在桌子上,手掌边缘流出了血。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开始叫骂出各种污言秽语。我一直等到他慢慢平静下来。
“西亚马克,我明白你的心情。”我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和所有人打架,非常容易激动。我曾经把你抱在怀里,而你会打我、踢我,直到你发泄完所有怒火。如果这样能让你平静下来,那就来吧。”
我将他抱进怀里。他已经比我高出许多,力气也比我大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能够轻易被我抱住的小孩子了。但他没有挥起拳头,而是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几分钟以后,他说:“妈妈,你真是幸运,你是这样镇定又坚强!”
我笑了。就让他对我保持这样的印象吧……
马苏德正在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希琳已经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我向他招招手。他轻轻放下希琳,来到我身边。我也将他抱住,三个人一同流下眼泪。这将我们团结在一起,给了我们力量。几分钟以后,我振作起来,说道:“听着,孩子们,我们不应该再浪费时间了。哭泣帮不了你们的爸爸。我们必须做出打算。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他们两个齐声回答。
“那好,行动起来,收拾好一些东西。你们要去外祖母家住几天。帕尔文太太会照顾希琳。”
“你要做什么?”马苏德问。
“我只能去你们祖父家,先想办法找到你们爸爸。也许我们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我们必须去各个地方找人,现在的各种政府委员会和军事部门足有几百个。”
“我和你一起去。”西亚马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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