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才会舍了脸面,放下身段,贴着她,意在可多往慈安宫坐一坐。
惠妃摆手令侍婢放下头油,散着头发卧在床上,叹了口气:宜妃,郭络罗氏,这若是男儿,怕是功绩不会逊了那索额图,单凭人这忒准的直觉,也可保了郭络罗氏一姓风光,只可惜,她们皆是女儿身,一辈子从一个四方框挪到另一个,看过那许多书,以为胸有百万兵,待得遇着了事儿,方才晓得不过是享了梦一场,拿着儿子孝敬的书房钥匙,看过那一层层批注后愈发简略的言辞,她才算明白,这场胜负,其实早已尘埃落定,只有简在帝心的那一位。
说来,皇上为何会稀罕那么个不讨喜性子的皇子,也不算奇怪,不过是怜贫惜弱的人之常情。
长子英武善战,承乃父风采,容他骄傲;太子文武双全,彰储君华采,许他参政;三子善书通文,才倾学士,令他守礼修学;四子,律人克己,见解独到,踩儒门坎,入法家道,颇为艰辛,遗之圣心罢——
这就是太子抱着弘昱说的那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意思吧。惠妃闭上眼,真可惜,她不是个好人,只嫌那哭闹扰人,更想得了清净,看一看英武青年的笑颜。
被人惦念的胤禔刚刚抄过一卷经书,搁笔,抬袖掩面,方才将刚刚压下的寒气发散出来。
接过侍从递上的温热巾帕擦了脸,胤禔起身,裹着皮裘在庭院中看了会儿春茶,低声道:“京里的消息打听着了?嘉郡王与简亲王皆安好?”
“回主子的话,嘉郡王无事,简亲王累病了,正在宫中将养。”
累的,还是气的,有待考究。胤禔又问:“雍亲王与那十三贝勒,这两日都做了什么?”
侍从悄悄看了眼胤禔的背影,语声又压低几分:“回主子的话,十三贝勒日日往衙门办差,常携八贝勒一道往雍亲王府小坐。”
胤禔嗤笑一声,喃喃自语:“这几个,胆子可是都不小。”不知道那位九五之尊,瞧着一众儿子上蹿下跳,气得俭省了几餐饭食。
他能做的,先头在宫中皆已做完了,眼下,日后,便只需策应胤礽的盘算即可。胤禔早定了主意,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宫中还有何事?”他早前的布置,这两日该见着结果了。
“回主子的话,八贝勒长子急病没了,上书房中的阿哥们这两日放了假,北五所的阿哥亲眷皆迁去各位阿哥生母宫中住着,独十五贝子福晋带着小格格,被慈安宫的嬷嬷请去了。”
原来如此,老十五可是个净帮倒忙的。胤禔舒了口气,他还道皇上竟宽仁至此,这等谋算皇嗣的大罪都容得,却原来,人是为着制衡,强压了怒意。
转身往廊上走,胤禔忽的想起下午一阵喧闹,随口问道:“今日寺里可是来了人,打听着来意没?”
“回主子的话,听那领头的宫侍说:明日毓亲王就回皇寺来了。”
雅尔江阿睡梦中忽觉身侧微凉,蹙眉侧身,忽的忆起身处何地,一个机灵醒了来,不及起身,便哑声道:“二哥,可是有事?”
胤礽抬手压住雅尔江阿的身子,轻声道:“无事,白日睡得多了,倒是惊着你了。”
雅尔江阿未有说话,闭眼缓了缓眩晕之感,轻声道:“二哥莫要哄我,你我,咱们这些人都是,梦里头都不肯放过自己的。”
胤礽无言以对,侧首低头,正与转身平卧床上的雅尔江阿四目相对,颇为惊讶此时自个儿竟有心做他想:这帐中的夜明珠未免光华太盛,竟叫他将雅尔江阿瞳子里的光华看个清楚。
“诚亲王的精神气儿,确实是不如你。”
雅尔江阿闻言,叹笑一声,道:“他是做了亏心事,我身上无债,自是比旁人瞧着都要轻巧些。”
胤礽错开眼神,轻声道:“你夜里都常梦些什么?”
“梦见我在林子里迷了路,瞧不见天光,听不得音,喊不出声,迈不动腿。”雅尔江阿慢慢坐起身,盘膝而坐,看向胤礽道,“刚听说咸安宫中的主子没了的时候,我是恨过二哥的。”
胤礽垂眸,直觉心口绞痛,并未为了人言语中的恨字,而是因着雅尔江阿的梦。
世人相识皆有源起,树林是林,假山石林亦是林,他在御花园假山石林中捡着雅尔江阿的时候,这人已在里头转悠了大半个时辰,脸是雪色的白,肩背却挺得笔直,礼数分毫不差,撑着与他闲话半日,被他拉着午歇的时候,方才露了几分孩童的惊惧。
他曾应过雅尔江阿,绝不会不告而别,却叫人生生从旁人处听得了他的讣告,那点恨意,是他该得的。
“所以,我现下不太怨皇上了。”雅尔江阿轻声道,“若非皇上疑心重,定要我来问案,二哥定不会寻我相认。”
胤礽叹了一声,道:“不,我会去寻你的。毕竟,我记得你说过的,如果我再失信,你必会叫我后悔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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