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饮了一半,又用了些热汤饭,全身皆热了起来。
小厮熟稔的展开朝服,他张开双臂换上,时辰刚好,他该去上朝了。
白雪皑皑,他没有坐轿,棉靴一踩在雪上,就发出清脆细碎的咔咔声。
时辰太早,沿街有些商铺还未开,但他的眸光轻轻扫过,便对这些店铺了然于心。
他记得很清楚,她是个很爱热闹的家伙。
如果她到了京城,是一定要去把那些好玩好看的店铺逛个遍的。
她素来得寸进尺,又多嘴多舌,但是最后她一句话都没有提起,只是留下了一个眼神。
时值今日,他仍然会梦到她的眼睛是如何凝望着他,又是如何阖上的。
他自有一种胆怯,并不想懂那个眼神的涵义。
雪花继续飘零,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穹,忽而想起,距他们定居京城,已有八年了。
天子脚下,真的再没有魑魅魍魉作祟。
他们靠着自己的劳作,在第二年攒够了钱,他继续入学念书。
他本不看重功名利禄,只是他那亲爹在五年前升任正四品,眼见春风得意,他便一直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于是他三年前由恩师举荐下场,成绩位列三甲,后进翰林院,去年担任监察御史,成为一名言官。
他顶着风雪入宫,上朝之前,他们这些官员可以先喝点热茶暖身。
他悠闲品完茗,理顺官服出来,便看到廊上迎面走来的亲爹。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不冷不淡的颔首,似乎早已遗忘他这便宜儿子。
他抖了抖袖,举起言官的牌子,踏入了大殿。
朝庭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虽荣登大宝,享有至高权威,却仍要费心平衡各方势力。
身为上位,皇帝需要你能干,却又不能锋芒太过,功高盖主;他需要你听话,却又不能太过愚直,全没有处理政务的方法。
所以他坐视朝中的两大势力各自崛起,于朝堂上角逐权力,却不会放任其中一个势力一枝独秀。
在刘首辅议完事后,皇帝将视线移向了裴尚书这一方。
裴尚书朝姜鸿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往前迈了一步,开始唇枪舌剑的攻诘他的亲爹——姜旭正。
你看,也不能怪姜旭正和他面对面都没有认出来,毕竟谁能想得到,现在这个在朝堂上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政敌,居然是姜旭正的亲生骨肉。
身为言官,本就是要四处找死敌的小辫子,偏偏他亲爹为人高调,有些坑真不是他设计的,而是对方自愿跳下去的。
只是皇帝的制衡,使得只要姜旭正没有犯下原则性的错误,就还是朝中的肱股之臣。
没错,停妻娶妻并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只要姜旭正还有一天“有用”、“好用”,皇帝老儿还是会保住姜旭正的地位。
毕竟,一旦一个阵营里的四品官员少了一个,显然另一个阵营就会东风压倒西风。
所以他虽不满,却也只能徐徐图之。
精神抖擞的数落完,他退回自己的位置,一边又回味一番。
心中啧啧,居然没发挥好……
见姜鸿如此发挥,朝堂上其他人坐不住了。
不同阵营的人顿时你发一言,我说一语,各抒己见,乱成一团。
皇帝坐在高位,略头痛的拍板,最终以各打二十大板结束。
这倒是双方都能预料到的结果,毕竟多年相争,不说互相之间了解透彻,连皇上的心大家都心知肚明。
下朝之后,林编修叫住了他,“明日休沐,我们一道去裴尚书家中作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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