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西烬格外反常。
以这位的火爆脾气,与他照面的那一秒却既没嘲讽他一身伤痕的狼狈,也没对他为什么最后来此的事追根究底。
如果非要让寒明找个词来形容,从他今天第一眼看到西烬起,就觉得对方像一团渐熄的火。而这种感觉在他和西烬开打后更是异常明显。
当初在斗兽场里,西烬燃得几近发黑的烈火几乎要连空间都一同烧穿,可此时此刻,他指间徘徊的竟依旧是最寻常的红色——一如火焰玫瑰般的红色。
寒明并不是个喜欢在战斗中说垃圾话的类型。以前每次开口,基本都因为他有他自己的目的,但这一次他却难得出于一种纯粹的不满。
于是这一秒,只见他偏了下头避过燎向他左耳的箭矢,然后便撩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西烬道:“或许这场雨不该停的。它只下了一会儿,就差点将你浇熄。要是就这么下到黄昏,我说不定能不战而胜,直接去准备我的称帝大典了。”
寒明没理由不生气。
此战必胜不是他不重视这场对战的理由。恰恰相反,为了确保今日对决的公平性,哪怕那场雨与他只隔一扇车窗,他却从未有过走入雨中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胜利难得。
这颗帝星上的每一位王者都愿赌服输,包括他也一样。所以自踏上这颗星球起,他已经无数次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也无数次地想过自己的死亡。
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位在战前叫嚣得最凶的暴君,最终竟然是最没战意的那个。
早知如此……寒明扫了一眼被公主一点点挪到殿顶角落的那幅画,思考着要不要直接拿出画中之戒,让这场无聊的战斗就此终结。
与此同时,西烬的视线同样落到了那幅画作上。而他那双总是燃着疯火的眼,于这一瞬却沉郁得令人心惊。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从昨夜到今时,这位西王一分一秒都未曾安眠。
倘若寒明此时所站的并非殿顶,而是与其一墙之隔的、处在他正下方的西烬卧室,那么他会发现西王宫红金图腾的地板上早已布满烟尘——那并非自然的尘灰,而是夜幕下一幅又一幅画作被点燃后悄然铺成的余烬。
那都是西烬夜里作废的画纸。
自竞技场归来后,他就这么画了一整夜的星星。
从傍晚到黎明,西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画布,他只知道殿内所作之画他无一满意。
然后他又开始在殿外画玫瑰。
随着太阳升起、纸张扔满殿顶,到头来还是同样的结局。
是他没见过群星璀璨吗?宇宙里最出名的那部《观星者》正是在西域所拍。
是他看不来玫瑰的姹紫嫣红吗?西王宫的花园里遍布着世界上最独特的玫瑰品种。
但他就是画不出来。
当他画出成百上千个星座,却唯独只点亮其中一颗时;当他画出千朵万朵的玫瑰,却下意识只以金色描摹其中一朵时,西烬就知道,自此以后他没办法再画旁物。
星星也好,玫瑰也罢,最完美的那个早已扎根于他的掌心,尔后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哪怕将肉体与灵魂一起燃尽,他的火焰里依旧是寒明的余烬。
于是西烬不再试图违逆本能,只是沉默地另起了一幅画作——也就是刚才寒明所看到的那一幅。
说真的,画到最后,西烬都画得笑了起来。因为他越画越不知道今日自己究竟赢什么。
前天他是怎么放出所谓的胜利宣言来着?
他说,要么是玫瑰彻底将他燃尽,要么是他一寸寸地点燃那朵玫瑰。
然而纵使他在殿顶烧了星辰玫瑰无数遍,手中的画笔却已经先他的精神告诉他,反复被玫瑰点燃的那个从来都是他自己。
所以那到底算什么胜利宣言?打一开始,那就是败者的最后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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