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风声起,手递到了司珹前胸,而他和季邈还看着对方。
像极了阳寂旧城废墟中,在私兵校场的那一日。不过此刻身份调转,主动相邀的换作了季邈。
司珹仰面,没着急去搭那只手,只问:“我的甲衣呢?”
“在府里,”季邈说,“寻金街最好的工匠锻了两月,把我浑身的银子掏空了。”
“怎么穷成这样?”司珹偏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宋府,说,“宋朝晖走不了,怕朝廷对他父亲发难。但他托我帮忙寻觅弟弟,以百万两作酬劳。”
“不愧是江州宋氏。”季邈一挑眉,主动握住司珹,用力间将人拽上来,环住后问,“先生今夜穿成这样,早等着覆甲上阵了吧?”
“我都好些年没带兵杀敌了,”司珹偏头看他,说,“梦醒之后就没有过。”
季邈策马跑起来,问:“你想再做将军吗?”
司珹在流风里眯了眯眼,不置可否,伸手拉住了缰绳。
季邈喉间溢出笑,说:“只要你想。谋士,将军,乃至吾主……折玉可以是所有。”
“甲胄有了,”司珹仰着下巴,说,“季寻洲,我还要一把称手的刀。”
巷窄路近,很快到了肃远王府,进院后黑压压满是人。众目睽睽之下,司珹行在最前,季邈落后他半步。二人穿廊入室、司珹换甲出屋后,李十一与温时云一家三口刚刚赶到。
司珹提刀向前去,兵群就自觉分拨如流。温宴还趴在李十一肩头,他像是醒透了,却不敢乱动,攀着李十一的肩头往人堆里望。看见司珹季邈后他终于跳下来,直接往司珹怀里扑。
“先生!”
“小宴,”司珹伸手环住他,“你乖乖的,去马车里睡一觉,天亮就能……”
司珹话倏忽一顿,感受到温宴胸口有什么东西,稍硌地抵着他的腿。温宴随之反应过来,小孩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纸张。司珹定睛去瞧,才发现那些都是已经挨个装封好的信。
季邈也看过来。
二人心跳俱漏了半拍,司珹脱口道:“这是什么?”
“是曾祖写给先生、小叔、父亲,还有舅舅他们的,”温宴想了想,说,“曾祖都写了好些日子啦。”
司珹呼吸急促,慌忙问:“从多久开始写的?!”
温宴想了想:“嗯……紫藤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天最热的日子里,曾祖常在书房教我练字。”温宴说,“我写,曾祖也写。我停,曾祖就把写好的信塞进我怀里。不许我告诉你们,但要我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把信都带上。”
司珹迷惘地看着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清。可他在这瞬间,回忆起几日前与温泓共进早膳时,桌案上没干透的砚台。
“我想起来了!就是先生自瀚宁回来后。”温宴看着司珹的脸,倏忽有些害怕,还有些无措。
他语速越来越快,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先生,”温宴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每天都会叮嘱曾祖好好喝药,我也会把糖分给曾祖一起吃。”
他想起什么,忙不迭从那沓信里抽出其中一封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司珹,又眼巴巴看着季邈。
季邈接过那封信,他没有出声,只环住司珹的肩,两个人都在抖。
季邈拆开了封口。
***
丑正三刻,温泓就在咳嗽中睁开眼。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雨,夜风愈寒了。温泓起身时,能够听见廊下呜咽的风,他披衣出了文渊阁内间的卧房,就看见了同样孤身而立的楼怀瑾。
所有内阁阁臣都被转移安置在此处,不在太医署。
“晋中,”温泓咳了几声,“你怎的还没睡?”
“今夜城里风太大,”楼怀瑾默了片刻,疏忽道,“咱俩多久没有一块儿下过棋了?”
“十几年了吧。”温泓问,“你想下?”
楼怀瑾定定看着他,说:“我想下。”
两人就进了温泓的卧房,共至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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